叁 电影之后
最大的困难是剧组经验不足,“想法不是很明确”
冲突感、戏剧性,显然跃出了第六代的纪实方式,超现实笔法更是陈卓的探索和实践,但同时,强烈的冲突预设很可能源于自身经历的匮乏,而安排在“家”里的剧情叙事容易缺少时代背景。
“我想表达我们这一代人的生存困境。”但影片里几乎没有陈卓的自我投射。他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比较顺”,自身的经历没什么好拍的。故事中,小梅的缺失感和身份焦虑,似乎并没有很好的背景作为铺设。而这种铺设,来自创作者的在场体验,虽然“比较关注身边人的状态”,但内心体验的缺失,剧组经验的不足,让他在整个拍摄过程中有些拿捏不住,“想法往往不是很明确”。
片子拍完之后,陈卓以为会是一个地下电影。“拍完了送电影节都还没有‘龙标’,其实属于违规操作。获奖之后给电影学院一个老师看,他说你为什么不拿去审一下试试呢?审完后,只改了几个镜头,就通过了。”陈卓觉得,现在的审核制度还是有所放宽的。
但150万元已经花完,没有宣发费。片子在中央美院做校内的首映式时,北京百老汇电影中心MOMA艺术院线的负责人、与陈卓同年的湖南老乡吴靖,看了之后说喜欢这个片子。接下来,《杨梅洲》在MOMA每个月放两三场,放了13个月。此次湖南大剧院播映,则由一个民间艺术电影放映组织——“后窗文化”艺术院线主办。
他把湘水和湘音,种进湖南几近荒芜的文艺电影土地里
《杨梅洲》获得第36届香港国际电影节新秀电影竞赛“火鸟”奖等多个国际电影节奖项,在第二届河内国际电影节上,尹雅宁获得最佳女主角奖。陈卓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睡梦中。陈卓打趣她:“在越南获奖,难道是因为你符合越南人的审美?”
在湖南大剧院播映的前两天,尹雅宁去桂林拍了一个短片,饰演的角色跟小静的性格有一点点像,“我总在想,如果放在《杨梅洲》里会怎样。”她觉得,这么长时间,她还常常回到《杨梅洲》里。“《杨梅洲》对我的生活改变挺大。我之前对生活的感悟比较浅薄,拍完电影后一直在陈导工作室帮忙,我现在的人生态度跟之前完全不同。我以前学电视的,拍完片子后想做电影,现在在电影学院读书。”
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原剧本里没有的。“是一个偶得。”陈卓说,这场戏是在开机第一天,2011年6月6日的端午节。那天下了一场罕见的大暴雨。湘潭江边在举行划龙舟比赛,“我临时决定加一场戏,分两个组,一个组去拍赛龙舟的人在江边准备,另一组在江边架着摄像机等龙舟过来,在江边小船上让父女俩坐在小船上看。”剪片的时候他意外发现,这个场景放在最后对整个电影是一个升华。“原剧本把整个故事收得特别实,后来发现赛龙舟的场景更加抽象,更具开放性,让情感的张力和生命力体现得更强烈。”
正如陈卓相信,很多东西就是老天爷给的。他很幸运,在最开始就获得一笔不算少的投资,得以拍摄自己的家乡。他把湘水和湘音,种进湖南几近荒芜的文艺电影土地里。陈卓决定就此走上他的导演之路,下一部影片,他要在台湾开拍。
记者手记
向世界输送湖湘经验,将生猛泼辣的湖湘话语,通过胶片推向世界——
在大众娱乐的土壤里
种一颗新鲜的种子
□李婷婷
电影是一个导演观看世界的方式。在新的社会环境和文化空间里,新一代电影人开始形成迥异于前辈的影像审美观。“碎片化”是自第六代以来,青年导演眼中的世界和直接的生命体验,相比历史反思和宏大叙事,他们更自觉地关注现实、关注当下,认为文化应该帮助人们认清自我,而不是粉饰形象的工具。
长沙话对白,几乎全面启用非专业演员,尽量抹去表演痕迹,大量展示原生态场景,后期片段式的剪辑,都传达出陈卓作为年轻导演特有的电影美学。和很多导演一样,陈卓选择以家乡作为电影生涯的起点,试图将生猛泼辣的湖湘话语,通过胶片推向世界。在全球化的语境里,文化迅速趋同,倡导文化多元性或将成为世界潮流。自身经历的稀薄、剧组经验的不足,都不足以妨碍陈卓对多元文化的探索,向世界输送湖湘本土经验。
随着长株潭一体化进程加剧,镜头里的杨梅洲也会迎来历史性的改变。电影的另一个意义,是将这片原生态的湘水洲岸,变成世界电影谱系里的湖湘影像标本。除了陈卓,还有一批湖南青年导演在生长,他们中的很多人,正努力将多元文化的种子,种进几乎被大众娱乐垄断的这片文化土地。短缺的资金、体制外的身份也赋予他们另一种自由与能力:将镜头逼近原生态场景,从长期被遮蔽的暗角,发现生活的朴素之美和粗糙狞厉的诗意。这是娱乐至上的湖湘大地上,一抹鲜活的绿色。
为什么不期待,到这片林子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