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游
1937年春天,“卢沟桥事件”爆发的前几个月,13岁的黄永玉到厦门集美学校读初中一年级。15岁,因为斗殴事件,黄永玉离校出走,随身的小包袱里塞着刻刀、木板,几本书和衣服,流浪于福建、江西。1944年春天,日本宣布投降的前一年,黄永玉决定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
晚年的黄永玉讨厌被人问“意义”、“价值”这类大而无当的问题,“世上的事不能一起床就讲意义,这样很累,其实就是过日子”。
1947年,黄永玉来到上海,除了一身木刻、画画、写作的功夫,别无长物,风景和情调再美,也抵不得一碗饭实在。口袋空了,黄永玉会从虹口步行到同济或复旦找同学吃一顿饭,“饭吃到,但唯一的一双皮鞋消耗得令人心跳”。
生存的焦灼混合着天赋似的热爱,使得千挑万担的重量集于一枝笔。黄永玉不得不饥渴地搜集世间万物的形象,非科班出身的他,此时尚不知“明暗交接线”、“反光”、“三面五调子”等素描概念。做木刻和漫画的经验,让他只有“线条”这个工具来记录形象。他研究牛、羊、猪、狗身上的毛的旋律,甚至系统地读动物学、森林学、地质学、气象学……及至他到中央美院任教,仍然要求学生反复画缆绳、渔网、海的规律——所有目之所见的细节。搜集这些素材,是为了“储存”、“背诵”,如此方可在需要时随手撷之——“我要让那些形象都姓起黄来”。
如今黄永玉早已因画致富,不再有生计的煎迫。为了一种纯粹的乐趣,他依然以多于年轻人的精力画画、写作。六十多岁时,他几次前往法国、意大利漫游写生,背着二十多公斤重的画具,有时一天要画上九个小时。
“老刁民”
1968年8月9日,中央美院举行批斗会,红卫兵勒令黄永玉下跪,两个人用带铜头的皮带抽其后背。黄永玉心里默默数着鞭数,告诉自己:老子叫一声痛,便是狗娘养的!一共打了224下。中午回家,妻子说:“今天是你生日啊,给你煮了一碗长寿面。”“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黄永玉脱掉蓝布的解放装,里面的血把衬衣黏住了,拿毛巾焐热了才揭得下来。
黄永玉作画喜署名“湘西老刁民”,他写湘西的孩子们“从小就练枪练炮,扭打厮杀,培养轻生死、重道义的德行”。他自己确实是个从小爱打架、爱逃学的“野”孩子。这是他应对无常风雨的“内功”。在“文革”中,“我没有参加任何一个集团,谁都可以欺负你,敲你两下,踢你两脚,没关系。回家,看书,用功,加强自己。”与之相对的是老舍。“他那碗汤天天调得非常妙,忽然多加了点盐他就受不了了,再多加一调羹盐,他就死了。”黄永玉说。
他的生活中亦处处是泼辣的明亮。“嗜啖多加蒜辣之猪大肠、猪脚,及带板筋之牛肉,洋藿、苦瓜、蕨菜、浏阳豆豉加猪油渣炒青辣子,豆腐干、霉豆豉、水豆豉无一不爱。”黄永玉在文字中对世情的讽刺亦又辣又深刻。他写蛇,“据说道路是曲折的,所以我有一副柔软的身躯”。翻看黄永玉的文字,让人感叹,在他的身体里,藏了一颗多么年轻又多么苍老的心。
然而时代跌宕给这颗心的修炼,留下了多少烙印,只有他自己懂得。“我是个受尽斯巴达式的精神上折磨和锻炼的人,并非纯真,只是经得起打熬而已。剖开胸膛,创伤无数。”
他语录
婚姻好比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等到五个脚趾头露出来,婚姻也就接近解体。
故乡是自己的被窝,或许它的气味并不好闻,但却是自己最熟悉而又无可替代的气息。
摔倒了赶快爬起来,还可以欣赏摔倒时砸的坑。
不管痛苦和欢乐,都要站在痛苦和欢乐的外头。
…名片…
黄永玉,1924年农历七月初九出生,祖籍凤凰。中国画院院士。著名中国画家。
他设计的猴票和酒鬼酒包装家喻户晓。国画、油画、版画、漫画、雕塑、散文、小说、诗歌、杂文……十八般武艺,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精,金庸称他为中国美术方面的“全才”。出版《永玉六记》《吴世茫论坛》《老婆呀,不要哭》等书,目前仍笔耕不辍,以“无愁”、“浪荡”、“汉子”缀文,展示其传奇的人生艺术及艺术人生。画过《阿诗玛》、生肖邮票《猴》和毛主席纪念堂山水画等。在澳大利亚、德国、意大利、中国香港开过画展,其美术成就曾获意大利总司令奖。2012年10月,中国嘉德2012秋拍“大观——中国书画珍品之夜”专场,黄永玉《风入松》以520万元的价格落槌。2012年11月,出资500万元,在乾州古城修建一座“喜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