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道歉就来不及了”
这个“秘密”,在温庆福心中埋藏了40多年。
温庆福把它归于个人道德层面,“心里有愧疚,不会安宁。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有良心。”
这个在妻子左淑英心目中“极善良的一个人”,曾经冒着酷暑去报刊亭买两瓶矿泉水,递给在马路上工作的环卫工人,“换成我,我也会觉得他们辛苦,但可能不会想到要去买水。”
左淑英说,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作为最了解温庆福的一个身边人,她一直很信任和欣赏丈夫的为人,“工作中批评了下属,他回来都会内疚的。”
尽管如此,写道歉信的举动,还是让她觉得诧异,因为“此前从未提及”。
在温庆福自己看来,这种即使放在大环境里依然并非孤例的“致歉”与“和解”,却有他自身独特的心理形成逻辑。
退休之后,温庆福阅读了大量回忆录性质的书籍,胡适有句话让他印象深刻,“人最大的美德是宽容”。
他说,他这一辈走过来的人,经历过历史,也最不能忘却历史。梁漱溟的晚年口述《吾曹不出如苍生何》,温庆福每天都会听上一段,“从历史尘埃里走过来的人,有勇气面对、回忆、思考,才会给后人留下希望。”
“所谓六十耳顺。什么叫耳顺呢?就是好的,不好的,你都要听得进去。”温庆福说,这也是他最终将心中愧疚化成文字,并以此希望得到“心灵救赎和宽恕”的原因之一。
“文革”之后,温庆福从益阳调回到长沙工作。1983年,在湖南师范大学的食堂里,他碰到了张琼英的小女儿罗飞,两人寒暄了两句,温庆福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张老师被抓走时几个孩子恐惧的眼神”,他“心中被愧疚刺痛”,却没有“道歉”。
书房一角的光线“耷拉”下来,老人的脸闪过片刻的严肃与不安。他摸出一根烟,点燃,说:“因为那时候的自己,没想过要道歉。”
此后几十年的时光流转中,温庆福不再去想那段“称不上是光彩事”的往事。他忙于工作,“文革”中的自己似乎被他从生命片段中有意地拿走了,哪怕跟老伴和孩子说起过去,他也只字不提。
如今,他已经过“耳顺”之年,他一直挂念的张琼英老师也已经快90岁,“如果还不道歉,那我们就都太老了,就真的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