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杀式杀戮来结束生命的人,都不满意自己的生活,性格上都是自私和张扬的
《瞭望东方周刊》特约撰稿葛江涛 | 北京报道
成都公交燃烧案嫌犯最后轨迹
在南京大学社会风险和公共危机管理研究中心主任童星眼中,张云良在成都所实施的是典型的“报复社会型犯罪”。
“预谋性和突发性,手段简单,行为外露,作案时间短,行为疯狂。”在童星交付给江苏省委、省政府的《“十一五”期间江苏面临的报复社会型风险及其对策》中,报复社会型犯罪一共有5个行为特点,“观察成都公交车纵火案可以发现,几乎全部满足这些条件。”
他的结论是,在“十一五”期间,江苏面临的投毒、杀人、爆炸、劫持等报复社会型犯罪风险将增大,而这种犯罪的一个最大特征是:报复者的异乡人身份比较明显。
在研究者看来,这也是中国社会面临的风险。
对于纵火者张云良的心理动机,本刊还采访了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犯罪心理学专家李玫谨。李教授曾在马加爵、邱兴华伏法前对他们进行了心理测试。而这一次,她只能通过第三者的描述来分析。
在她看来,促使张云良采取自杀式杀戮,报复社会的心理是炸药。“导火索只是刺激,而炸药则是人的心理问题。只要炸药存在,很多小事都会成为导火索,最后导致爆发。”
什么都不成,又不甘于失败
从目前了解到的信息,李玫谨认为张云良与邱兴华更为相似,“他们都曾经是聪明的人,年轻时有想法,被周围人看好。”
媒体的报道勾画出,张云良是个聪明而自负的人。比如年轻时的“丢表事件”,张的举动只是想表现自己的聪明和警方的无能。
在事业受挫之后,“他表现给别人的是吃喝嫖赌,但这掩盖不住他的孤独。虚荣、要强和要面子害了他。”李玫谨说,这与邱兴华的情况类似。
邱兴华把地低价卖掉后发现地很值钱,养鱼的时候发大水,承包工程的时候又有工人受伤,“最后什么都不成,又不甘于失败。”
在李玫谨看来,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一个疑问:这样一个62岁的老人,为什么有家不回,“他受不了在老家的不风光”。
恰恰张云良又生活在一个人与人的差距不断拉大的时代。童星认为,这体现了报复社会型犯罪风险增大的一个重要因素:社会因素。
差距给了很多有“想法”的人更大的压力,张云良就是其中之一,报复社会的心理可能由此而生。
“他们一遇到时机就可能挑起事端,并且不计后果。”童星说,暴力就此成为最佳选择,“这样他们的心理就得到了‘平衡’,就从治安事件给社会或他人的危害后果中得到满足。”
按照这个逻辑,带一桶汽油上公交车点燃和在公交车上因为琐事与人发生强烈冲突,其根本原因可能是相同的。
“当一个人感到愤怒或受挫的时候,通常会对使自己不快的人表现出攻击性。”童星说,而当无法接近这个令他不愉快的根源时,就会将愤怒发泄到其他替代物上。
当个体承受没有明确指向的社会压力时,他向社会发泄就显得“理所应当”。
童星认为,在某些情况下,个人所遭遇到的一件偶发事件,都可能激发聚积已久的被剥夺感、挫折感,从而产生报复社会的想法或者行动。
社会的压力不仅来自于经济问题。
李玫谨告诉记者,马加爵在大三就买了台二手电脑,上网后看到一些平时接触不到的东西,比如关于性的内容,生理的冲动让他有了尝试的想法,“被同宿舍的人发现后,这个来自传统家庭的人觉得再也没有办法面对,他只有杀人。”
就像一种怪病
不过在李玫谨看来,近年出现的极端报复社会事件,虽然与社会背景和经济压力有关,“主要还是个人心理问题,属个案,就像一种怪病。”
她说,以自杀式杀戮来结束生命的人,都不满意自己的生活,性格上都是自私和张扬的。在类似案件中,即使身边的人提前发现问题,也很难解决,“他们都是自己不想活了,结果还连带把别人也害了。”
此前,有舆论认为,应注重对该类人群的心理辅导。对此,李玫谨觉得作用有限。“人们对心理咨询的期待太高了,有句话叫‘救急不救穷’,人在急难时可以帮,但如果自己没有能力,那是没法帮的。”
她解释说,张云良已经62岁,所有性格及心理特征稳定,一旦打算危害社会就是最可怕的。
李玫谨觉得,张云良的自杀式杀戮符合他的性格,“以特别大的声势来结束自己”。
但她心中仍有疑问:张和家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成都市是否还有他的朋友或者可信赖的人?“一个人生活,甚至身边连条狗都没有,这样肯定会出事情。”
对于日益增大的报复社会型犯罪风险,童星向江苏省决策者的最主要建议仍是,尽量讲求社会公平,缩小社会差距,同时健全社会支持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