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世界的碰撞
“你们又没去过越南,怎么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子?”阿垂会提高声调追问她的中国朋友
年轻的阿垂学会了用QQ,还加了不少陌生网友,她用拼音打字聊天。最开始的寒暄总是一样的:你好!你是哪里人?你喜欢什么?
阿垂说,这可以很好地打发时间。
她说,有时会想念在越南自由自在的生活,和同龄人一起逛街,一起“追星”。她最喜欢越南的一位女歌手,有首歌描述爱情:一个女孩喜欢一个人,但对方爱着别人。阿垂说她被这种感伤打动。
她的手机里,存着越南的流行歌曲,还给儿子存了一些越南儿歌。阿垂说希望儿子能有一些家乡的记忆。
儿子能听懂一些越南语,一旦他捣蛋调皮,阿垂会用铿锵有力的越南语呵斥,他很快就会服软。
阿垂的大姑姐说,她第一次看到弟媳阿垂生气,是阿垂看了一篇关于越南新娘的报道后。阿垂点开新闻后边1000多条评论,逐条阅读。“好娶”,“花钱少”,这些字眼刺激到她,她大声问:“凭什么贬低我们越南女孩子?”
阿垂中文说得好,与大姑姐店里不少做生意的中国朋友都有交往。她说,有些朋友和她聊天时,往往到最后会“露出狐狸尾巴”,“你们越南如何如何不好,你嫁过来是享福的。”
“你们又没去过越南,怎么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子?”阿垂会提高声调。
对于村民来说,这些跨国婚姻是买卖婚姻的观念,有些根深蒂固。到现在,也还有村民议论:“她们都是买来的,迟早有一天会跑。”
最初到村里时,村民们觉得这些越南姑娘都沉默不语:“一句话不说,像闷葫芦。”
村民刘翠说,慢慢相处下来,村民们发现这些姑娘们有礼貌,干活卖力,“招人疼爱。”
千里外的乡愁
武海燕排遣寂寞的方法,是往越南打电话。孩子出生第一个月她几乎每天给母亲打电话
冬天的寒冷和林州当地的生活习俗,会让武海燕思念家乡。
见到雪的兴奋,早被寒冷带来的沮丧取代。去年冬天,还不到农历十月,武海燕就生起火盆,足不出户。
直到现在,婆婆还时常会准备两份午饭。其中一份是清水煮的食物,武海燕会蘸着从越南带来的“酱油”吃。
这种用鱼做的调料,临淇人闻起来,觉得有股浓重的腥味儿。不过武海燕离了它吃不下饭。最近一次去越南探亲,她一下带回6瓶。
越南媳妇共同排斥一种食物,玉米粥。武海燕第一次见到时,非常吃惊,“在我们老家,这是只给猪吃的食物。”
共同回越南时,何氏欢曾认真嘱咐丈夫:“不要告诉我家人我吃玉米粥的事情。他们会笑话我。”
武海燕和村里人有过一次“冲突”,是关于怎么带孩子。她看到不到三个月大的小孩被抱着,头伏在大人肩上。“这在越南是不可以的。”
她的母亲和老家的长辈叮嘱过,小孩子脊椎脆弱,要抱在怀里,稍大些才能让他伏在肩上。
她跟婆婆表达了这样的意见,婆婆一笑:“大家都这么带,带大了这么多孩子,没事。”
“我有时会觉得很孤单。”武海燕说,她排遣寂寞的方法是给越南的亲人打电话。在孩子出生的第一个月,她几乎每天给母亲打电话,聊家常,也问带孩子的事。
不断“续签”的身份
一年多的中国生活,阿泰已能够听懂普通话和填写表格。丈夫不在家时,她会独自去办理签证。
8月10日,武海燕拿着家里的户口本,对婆婆说:“你们都在上边,只有我不在。”
嫁到林州后,在当地“居住权”的问题,让武海燕感觉不踏实。
每隔3个月,她需要去一次林州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科,在一份居住证明上盖章,再到安阳市出入境管理处,给自己的护照办签证,以获得继续留在中国3个月的资格。
中文不太流利的武海燕,不敢独自离开村庄,总要等到丈夫有空了,陪她去办理续签手续。
身份,是困扰临淇越南媳妇的共同问题。尽管她们都通过河南省民政厅,合法在中国登记结婚。
按照中国法律规定,婚姻关系满5年、在中国连续居留满5年、每年在中国居留不少于9个月且有稳定生活保障和住所,才可以按要求提出申请,获得中国的永久居留权或加入中国国籍。
武海燕还没想改国籍的问题,她说如果能有中国永久居留权和越南国籍是最好的。
一年多的中国生活,让阿泰已能够不费力地听懂普通话,甚至能在办证时填写基本信息。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她常将孩子托给亲戚,独自到林州和安阳办理签证。
8月8日一大早,阿泰跨上电动车,带着儿子出门,去给儿子办户口和护照。
两个月前,她已递交了各种材料。第一次到临淇镇派出所,办理过程中电脑坏了,进行到一半的办理中断;第二次去,工作人员去开会了,扑了个空。
此前她并未意识到户籍的重要。有次儿子得了急性肺炎,医疗费花了五六千,但因为没户籍,享受不到一分钱的农村合作医疗。
8月13日,在给儿子落户后,阿泰终于拿到了儿子的护照。她打算,很快就带着儿子回越南老家看看。
8月13日,苇涧村,傍晚时分,暑热渐散,妇女们带着孩子聚在树阴下,讨论着家长里短。何氏欢背着孩子走出家门,远远站着,张望树阴下的人群。
“我不懂她们说什么,她们也听不懂我的话。”何氏欢垂下眼睑。
不过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个玩伴,她远远冲邻居的孩子招手,用不标准的中文说:“过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