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11日，省质监局对黎圫两处食品黑窝点进行查处。自高桥大市场建立16年来，黎圫“打假”不断，执法队员与黎圫的黑作坊展开了一场场“猫鼠游戏”。图/记者张轶

　　2011年9月9日，省质监局的工作人员在黎圫一个私人作坊内查获了大量的假茅台、假五粮液等白酒。资料图

　　2011年1月21日，长沙市黎圫潭阳村。省质监局工作人员正在查封一家假冒平江面筋熟食加工的黑窝点。资料图

　　现在，长沙市公安局治安支队食品安全执法大队民警袁文超跟同事讨论案件，对产品有怀疑，就会问“这是‘Made in 黎圫’的吧？”   

　　从这些“Made in 黎圫”的产品里，原本滴酒不沾的袁文超学会了怎么辨识假酒，也学会了怎样辨识假烟，还有含有“瘦肉精”的猪肉。

　　在有着“小食品生产王国”之称的黎圫，最多的时候，办理了生产许可证的正规企业超过400家，还有更多无证无照黑作坊隐秘地存在。

　　在执法人员看来，要找出这些黑作坊，除了依靠群众举报之外，还得用眼睛去看、用鼻子去闻，当年用工业硫磺熏制辣椒的大型黑窝点，就是这样被找出来的。

　　本报记者杨路 长沙报道

　　每次到黎圫去，我都不担心打不到假，我只担心我们的队员出不来。

　　——省质监局原局长孔令志

　　什么抱着小孩跟着你，念叨你没收了东西我们就生活不下去了，只能跟你走；什么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只有这一条生路；什么你查我一家有什么用，这周围都是这样的，你能都查遍吗？总之是各种说辞。

　　——市质监局副局长张炼描述制假者的常用说辞

　　高桥大市场的发展，让黎圫的田地变成了厂房，也带来了黎圫的巨变。不过，副产品也随之产生——不断浮现的黑作坊以及层出不穷的食品安全问题，让黎圫与造假联系到了一起。自高桥大市场建立16年来，黎圫“打假”不断，执法队员与黎圫的黑作坊展开了一场场“猫鼠游戏”。

　　“小食品生产王国”里的隐秘存在

　　3月8日，长沙飘着小雨。聂灿华驱车过了高桥大市场，沿着机场高速，再走5分钟，到了花桥村。

　　聂灿华是湖南“翻天娃”食品有限公司老板，是为数不多的、在黎圫办厂的本地人。

　　1979年，聂家举家迁来花桥村时，他还只有11岁。聂家分了田地，砌了房屋，开了家南杂铺，在花桥一住就是近30年。

　　不远处，有一间拆了一半的厂房，那是聂灿华的老厂房。老厂房的诞生，得益于1996年高桥大市场建立。

　　聂灿华说，高桥大市场建立之前，整个黎圫只有两家小作坊，一家打豆腐，一家熏腊肉。

　　生意人要降低成本，自然希望仓库和货源都在附近。高桥大市场的老板们希望就近寻找仓库和可供货的厂家，这就吸引了不少人来黎圫办厂。

　　黎圫的村民们看见了商机，开始锄掉田里的菜，整平土地，用水泥和雨棚，搭起简易的厂房，租给这些外地生意人。1998年，聂灿华家也砌了400平米的厂房，租给了一位平江生意人。

　　这些不断兴起的厂房，吸纳着众多的食品生产企业和作坊，并将黎圫打造成了“小食品生产王国”。在这里，最多的时候，办理了生产许可证的正规企业超过400家，还有更多无证无照黑作坊隐秘地存在。

　　袁文超2010年第一次到黎圫办案，最深的印象是“这里怎么搭建了这么多小房子”。

　　他后来才知道，在交通便利、物流集散的黎圫，不少这样的小房子就是个仓库，如同蜂巢中的蜂穴，“只要给钱，无需身份证和其它担保，就可以租赁”。

　　如此简易的手续，让一些不法分子有了可乘之机，他们租个民房，叫上几名亲友，“烟厂”“酒厂”“食品加工厂”就开张了。

　　“执法、打假的无理，造假的有理”

　　聂灿华的平江房客，做的是面制熟食生意。2003年，因为经营不善，平江房客不做了，聂灿华决定，接下他的摊子。

　　当年3月，在自家的厂房里，聂灿华挽起袖子，和面、切条，做起了熟食。他没有请工人，从原材料到成品包装的整个过程，都由他和家人完成。

　　聂灿华坦承，那时候，他们还没有什么食品质量意识，“洗手什么的，也就做做样子”。

　　孔令志是湖南省质量技术监督局原局长。他称，小作坊生产造成卫生环境的脏乱差，但这还是次要问题。更重要的是，有些黑作坊，制假、售假，都明目张胆。因为门槛低、技术含量低，利润也就低。为了取得更大利润，在保证低价的基础上，就只能降低成本。

　　翻开长沙市质监局的相关资料，“黎圫”两字频频出现，硫磺熏辣椒、双氧水泡猪脚、勾兑假酒、往米粉里添加防腐剂……每年在黎圫查处的黑窝点，都有三四十个，收缴、罚没的物品，足足有三五十车。长沙千余家食品企业，抽查合格率能达到90%，而这个数字到了黎圫就变成了75%。

　　“每次到黎圫去，我都不担心打不到假，我只担心我们的队员出不来。”孔令志说，那时有一种观念，“执法的、打假的无理，造假的有理”。

　　他说，他们一年要去黎圫打假10多次，虽然没有过激烈对抗，但围车、堵路的情况，不是没有出现过。

　　气急败坏的老板与难缠的厂房房东

　　长沙市质量技术监督局副局长张炼，10年前是长沙市质监局稽查支队队长，曾多次到黎圫查处黑作坊。

　　张炼说，每次前往黎圫执法，都要做好被缠的准备。他说，“装可怜”和“耍无赖”，是制假者常用的手段。

　　“什么抱着小孩跟着你，念叨你没收了东西我们就生活不下去了，只能跟你走；什么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只有这一条生路；什么你查我一家有什么用，这周围都是这样的，你能都查遍吗？总之是各种说辞。”

　　有一年中秋节前，张炼带队去黎圫查处一家月饼黑作坊。黑作坊是群众举报的，那天，执法人员和一些记者，在举报人的带领下，赶到了黎圫。

　　张炼说，黑作坊黑窝点的发现，一般来说有两个途径。一是质监人员在巡查过程中，偶然发现的；二是群众举报的。

　　被举报的月饼黑作坊在一间不起眼的民房后，两间平房，七八十平方。他们赶到时，工人正在生产，各种包装好的劣质月饼堆在屋内。就在执法人员查封黑作坊后，一个女人跑出来，躺在了执法车辆前，还有人带来一群人，将车围住。张炼认得，女人是作坊的老板娘，带人冷嘲热讽的，是房东。

　　张炼说，后来事情怎么解决的，他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气急败坏的老板，把气撒在了同行记者身上，将一位摄像人员赶到了厂房后的田地里，还朝他扔了几块石头。

　　张炼称，经过几年的重点整治，“制假有理”的观念被遏制住了，但厂房的房东们，还是很难缠。“房东靠租金生活，你来打假，房子租不出去，他们自然多有不满。”

　　“他们把别人的健康当成什么了？”

　　在孔令志看来，坐在办公室里，开开会批批文件，永远也抓不好食品安全问题。“要经常下去转，去高桥转，去黎圫转，才能发现问题。”

　　有一段时间，连质监局人事部门的工作人员，也被要求到一线去。

　　2004年，质监人员在黎圫巡查时，发现一个地方老是冒烟，走近一闻，发现味道也不对劲。就这样，一个用工业硫磺熏制辣椒的大型黑窝点，被质监人员发现。

　　张炼说，他忘不了那天看到的场面：两三百平米的厂房里，有1000多袋辣椒，辣椒下面，工业硫磺正在熏烤着。用工业硫磺熏制的辣椒，看上去很漂亮，但辣椒内部可能已经变坏甚至腐烂。

　　张炼记得，刺鼻的二氧化硫味，让质监部门请来的搬家公司退却了，很快，他们离开了现场。没办法，只能自己搬。张炼说，四五名执法队员，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憋住，冲进现场，提起一袋辣椒就跑。

　　孔令志当时也在现场。他说，他当时想到的，只有“愤怒”二字。“当你亲身经历过了，才会感到愤怒，他们把别人的健康当什么了？”

　　愤怒的还有袁文超。2010年，他去黎圫查办一个麻辣食品黑作坊，“蚊子、苍蝇、污水，那个阴暗作坊里的肮脏程度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尤其让袁文超觉得讽刺的是，这个冒名广西某品牌熟食的非法窝点，产品包装上还赫然用英语印着“Made in guangxi”。从此，他们同事间讨论案件，对产品有怀疑，就会问“这是‘Made in 黎圫’的吧？”

　　在这些“Made in 黎圫”的产品里，袁文超学会了怎么辨识假酒，他原本滴酒不沾，他也学会了怎样辨识假烟，还有含有“瘦肉精”的猪肉。

　　今年开春以来，袁文超还没去黎圫办过案。长沙市公安局治安支队食品安全执法大队大队长曾威武说，自去年下半年起，黎圫制假现象有所减少，他分析，除了打压重典不懈，政府积极引导调整产业之外，另一个原因是当地老百姓的意识增强，“毕竟你造假的是食品，每一个人都知道这关乎自身利益。”

　　[黎圫近期典型案例]

　　假冒平江面筋熟食

　　2011年1月21日，省质监局稽查总队查封了黎圫潭阳村一家食品加工黑窝点。该窝点未取得食品生产许可证，长期冒用“平江县龙凤食品厂”的厂名、厂址和食品生产许可证编号生产面筋熟食。执法人员现场查扣假冒面筋熟食18件，涉案货值近1万元。

　　张学武豆腐作坊案

　　2011年1月21日，省质监局执法人员发现黎圫张学武豆腐作坊无任何证照加工假冒“德”字香干，且所生产的豆腐无生产厂名厂址、生产日期和质量合格证明等，属于典型“三无”产品。执法人员当场查封并扣押“三无”豆腐、假冒“德”字香干200余公斤，收缴违法添加的食品添加剂、焦糖色素和用于制假的“德”字香干模具。

　　合峰村假酒“黑窝点”

　　2011年9月9日，省质监局稽查总队及长沙市质监局执法人员查处黎圫合峰村和平组一制造假酒窝点。该窝点将散装绵竹大曲等低档白酒灌进茅台等高档酒瓶内，贴上商标，压盖成型，经包装后销入市场。执法人员在该窝点房屋天花板、夹层、床脚等隐蔽处，发现近百瓶假冒名牌白酒，同时查扣大量名酒空瓶共计1960个。

　　柠檬黄+香精冒充鸡蛋

　　2012年1月11日，省质监局捣毁了两家位于黎圫的食品加工黑窝点。一黑窝点无证无照，涉嫌滥用添加剂、非法添加。另一黑窝点生产面包，其配料“鸡蛋”竟用柠檬黄和香精调制而成。

　　花桥村酱菜黑作坊

　　2012年2月6日，黎圫街道食安办联合雨花区质监局，取缔了花桥村三组一家使用非法添加剂制作酱菜的黑作坊。该作坊在制作过程中违法添加碳酸氢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