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盗粮,被判10年”
记者:50年前,你们大队为什么说你偷粮?
钟枚生:1960年,我是大队里的基层骨干民兵和仓库保管员。我们生产队长,姓冷,年底的一天,他让我和另一个社员转移几百斤粮食,堆到别的地方,后来公社就说我参加了“集体盗粮”。
记者:你不知道当时的转移就是偷粮?
钟枚生:当时是队长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也不知道转移的粮食要干吗。
记者:1985年的刑事再审判决书上说,你分得不多,且因生活困难,可不以犯罪论处。当时你到底分没分到粮?
钟枚生:我一颗粮食都没拿。和我一起运的人可以证明,但他们都怕被卷进来,现在去找,他们肯定不会给我作证。
记者:“转移粮食”的事情怎么被发现的?
钟枚生:那时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人们饿的受不了,有45户社员利用送粮之机,盗粮1512斤。公社发现后,开始追查。
记者:怎么会追查到你?
钟枚生:他们说我是保管员,必须负责,把我抓到公社食堂去审判,公社社长说我们家的成分是贫下中农,不好判,他们就把我父亲的成分改成了“地主”。
记者:当时怎么判的?
钟枚生:当时认定那45户社员盗粮,是因为我盗粮的行为所引起,判我10年。
记者:是这样吗?
钟枚生:当然不是。1985年的刑事再审判决都认定了,说那是生活困难时期群众自发性的盗粮。
记者:当时审判,你没为自己辩护?
钟枚生:说过啊,但他们刑讯逼供,给我戴手铐,问我招不招,不招就把手铐紧一紧。
“不能背着骂名死”
记者:听说在监狱里你收到了妻子的离婚协议书,什么心情?
钟枚生:没有什么感觉,她和我离婚是必然的。
记者:心里是否会责怪她?
钟枚生:怪她有什么用?怪也是心里面,我在监狱里,就算怪又怎么发泄?没有办法。
记者:后来你在监狱中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钟枚生:那时感觉监狱里的生活比农村最苦的日子还苦。我做了7年木工,立过两次特等功,后来还立过不少大功小功,本来可以抵消刑期,但后来有人不同意,我还是坐满了牢,一共是10年零27天,数着日子过的。
记者:出狱后,你怎么生活?
钟枚生:出狱时是1971年的正月十五,那时我妈已经去世,我和我爸抱在一起,哭了好久。再后来我就结婚了,有了孩子,想好好过日子,但日子没法过了。人人都歧视我,欺负我。
记者:怎么歧视你?
钟枚生:这些年走在路上,我一直感觉有人戳着我的脊梁骨说,这是个劳改犯。我做什么都被歧视,出狱以后搞副业,在河里打点鱼,住在河边的人就会看着我,我知道他们在想,我是劳改犯,要防着我进去他们家偷东西。
记者:这种歧视是否可能是你自己多想了?
钟枚生:你不知道,村里一传十十传百,不好的事情一下都传开了,不光是对我,对我的家族也有影响,我有个大哥在湖北监利一个农场当上中队长,上级准备调他去一个分场当场长。政审时发现他爸爸是地主,弟弟是劳改犯,升迁的事完了。
记者:这样的事情让你很受打击?
钟枚生:不止这一件,事情太多了。年纪越大,我越觉得难受,我得弄清楚,不能背着骂名死了。
“我要求赔偿”
记者:后来又做了哪些努力来证明自己无罪?
钟枚生:这些年所有能交材料的地方,从地方到中央,我都交了,法院,市人大,信访局,能找的地方我都找了。还找了懂法律的人,帮我找一审判决书。
记者:怎么找到再审判决书的?
钟枚生:直到我儿子去年陪我到沅江法院查档案,找到了一份1985年的刑事再审判决书,上边说对我宣告无罪,我才知道自己25年前就不是劳改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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