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饭点时分,湘江边的一些写字楼前都能看到这样一个送外卖的女人:她身着单薄的夹衣,左手边是半人高的盒饭,右手则搂着年幼的儿子。在阴冷的寒风中等候顾客到来。
门内温暖如春,门外寒风刺骨。如此天气,这位母亲到底有何苦衷,要带上孩子来送盒饭。出于好奇,记者走近这对母子,试图观察并记录下他们的生活。
■见习记者 张明阳 记者 龚化
每天拉着儿子爬上千级台阶
儿子尿急,扯住母亲的衣襟。“忍一下,忍一下。”她安抚着儿子,焦急跑上楼去。
12月11日中午,午餐时分。
湘江边的滚滚车流中,一名瘦小的女人弓着身子,费力地蹬着自行车前行:车前挂了二十多份盒饭;车后座上,一名年幼的小男孩紧贴着女子的后背,一张脸冻得通红。
女人名叫小静,是一家小饭馆的清洁工兼送餐员。自行车后座上的小男孩是她的儿子,还不到4岁。
自行车经过一排排漂亮的江景房,最后在一栋写字楼下停住。儿子下车,扯住母亲的衣襟。看架势,是尿急了,想上厕所。
而此时,母亲的手机响了,客人在催她快点送餐。“忍一下,忍一下。”她安抚儿子,一面焦急地往楼上走。
三楼大厅,分快餐、收钱、找钱、记录账簿,小静忙得晕头转向。20多份盒饭最终只剩一份没送出。再回头看时,儿子哭丧着脸,一条棉裤已经湿到了裤脚。
下午2点,送完了所有外卖的小静回到快餐店,帮儿子烤干裤子,才吃上当天第一口热饭。然后重复上午的工作,洗菜、切菜、洗碗,为晚餐做准备。这名年轻的母亲显然还未能适应这些繁忙的节奏,她告诉记者,自己每天要在快餐店和写字楼中间往返七八趟,要爬上千级台阶。
地毯碎片是孩子最宝贝的玩具
丁丁的柜子里,藏着一个别人送的小蛋糕。妈妈从来没给他买过零食。
小静打工的快餐店开在一栋居民楼里。儿子丁丁每天要在这里呆上十多个小时。
“来跟我打麻将。”看到来人,丁丁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放了七八块半个指甲大的地毯碎片。把碎片放到凳子上,揉了几下,丁丁拉着记者陪他“打牌”。
这几块碎片在丁丁手里,一会儿是麻将,一会儿是飞机,翻来覆去地玩了一整个下午。不小心,一块掉到了地上,丁丁赶紧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吹一吹,才继续玩。
为了让记者多陪他玩一会儿,丁丁还拿出了藏在柜子里的一个小蛋糕,那是阿姨买给他的,小静从来没给儿子买过零食。
“我和老公一个月收入只有两三千,房租和水电费就要花去近一千。”小静看着儿子,有些愧疚,“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不送他去幼儿园,其实就是因为没钱。”
小静的父母身体也不好,她只能把儿子带在身边工作。坐在妈妈自行车后面,是丁丁最开心的时候,那时他可以唱歌给妈妈听。
住上真正的房子是最大的梦想
说起十年往事,小静哭了。孩子说,“妈妈你别哭,长大了我来保护你。”
小静上学的时候也经常名列前茅,但家里没钱,不能供她继续念书。14岁的小静就开始到县城打工,一个车间的工人里数她赚钱最多,能赚五六百块,但这些钱大多寄回了家里。
十年前小静孤身一人来到长沙。她做过工厂的质检、出纳,超市的理货员,也做过酒吧服务生。在2006年结识了丈夫,不久后有了儿子。由于对方家境不好,小静的父母也曾极力反对过这桩婚姻,却最终在小静的坚持下妥协。
也是为了这份坚持,小静一直不肯把孩子给父母带,吃再多苦都不能回家里说。
现在小静一家三口挤在河西一个30平方米的车库里。她最大的梦想是能住个真正的房子,廉租房都行。
除了送外卖,小静还打着另外一份工。她想多赚一点钱,送儿子去幼儿园。
“路是我自己选的,再难也只能我自己走。”小静轻轻擦掉眼角的泪水,来长沙奋斗十年,她唯一的收获是有了一个宝贝儿子。
“妈妈你别哭,长大了我来保护你。”她的宝贝儿子说。
记者手记
那些缺失的细节
请原谅,这篇稿子缺失了很多细节。
小静和丁丁都是化名,我也没有提到小静的老家在哪?她的丈夫做什么工作?她的另一份工作是什么?她的外卖店在哪里?她在长沙打工经历过什么?
我没像往常一样用相机捕捉她眉间眼角最真实的情绪。我甚至没有写,最让我动容的,她为之不惜飞蛾扑火的爱情。
请原谅,这篇稿子缺少了这对母子模糊的背影。
我牺牲了很多可能让这篇文章看起来更加真实和动人的东西。因为,那没有小静的生活重要。
我尽量避免所有可能让熟悉的人从报纸上认出小静的细节,因为小静的另一份工作不允许她做兼职。虽然那份工作同样收入微薄,但是如果丢掉,明年春天丁丁就不能上幼儿园了。
那些缺失的细节,还为了所有和小静一样挣扎在这座城市里的人。
这个城市里,还有更多费力地理解着长沙话的外乡人。他们怀揣着对城市生活的向往,在最美好的年华里,踏上陌生的土地,只为求一个未来,求一份归属,但在现实里却走得异常艰辛……
愿汽车的喇叭声不要惊扰了一个孩子的童年。愿湘江的雾不要迷蒙了一个年轻人的理想。愿钢筋水泥不要冰冷了一个外乡人的家。
■张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