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8日，湘乡市壶天镇崇溪村，周群飞家中大门紧闭，庭院似乎很久没人打理。
“上市”成了日常谈资，重男轻女观念也有所变化
30年前，周群飞从湖南湘乡市壶天镇崇溪村走出来。2015年3月30日，她所持的5.92亿股蓝思科技，市值达到420.2亿元。她的身份，也从一名农家子弟颠覆性地变成中国女首富。
而周群飞老家所在的这个村庄，却还是那个汽车无法导航、以乡间小道连接的角落。不过，自从被世人关注后，无论是面貌还是观念，村子也悄悄地发生着细微的变化。本报记者谭君湖南湘乡报道
A
村民说，村里亿元级的老板起码有四个
3月28日，被大雨冲洗过的崇溪村显得尤为清静。站在村委会，目光跳过绿茵茵的农田，可以看到周群飞家的宅院。院子并不张扬，但巧加修护。前年，周群飞回家祭祖时把家门口别人家的农田置换过来，填高，围砌成一块数十平方米的水泥坪院。汽车绕过蜿蜒的村道，可直接停到家门口。
附近邻居介绍，那块农田原来属于一个拥有两兄弟的家庭所有。其中一个兄弟因为田地置换，得到了一个位于浏阳经营服装生意的门面，另一个兄弟对此不满，正在发生争执。
周群飞的这处老宅，和她叔叔家的并排建在一起，但中间没有共墙，有意留出一条缝沟。在崇溪村，多处可见两兄弟并排建在一起但不共墙的楼房。周的叔叔家后院养有鸡，周宅则静静地矗在那里，内院外挂着一把锁，旁人只能在新建的外坪观看。
周群飞特别关心她的父亲，上世纪90年代，她就把父亲接到深圳去了，家里自此无人居住。
熟悉周家的村民介绍，周群飞祖籍在娄底，民国初年逃荒到此。周的爷爷是锯木的手艺人，死得早。以前周家相对其他村民更贫困，家里五口人，父亲失明，周群飞和她的哥哥、姐姐，一共三个孩子需要抚养。因为贫穷，家庭关系比较紧张。周群飞30年前出去打工时，“是跟她哥哥打了一架出去的。”一位邻居说。
周群飞是最早从村子出去打工的那批人之一。当时周家一个亲戚在广东，她是“被带出去的”。
在深圳，周群飞先是看守工棚，后去了澳亚光学工厂打工。村里不少人都在这个工厂打过工。周群飞自己办厂后，村里又有不少人在她的厂里打工。
“人是靠人带活的。”邻居李桂生说。上世纪90年代，他为了让大女儿也“被带出去”，还给周群飞家送了一点礼——自己舍不得穿的呢子布。李桂生的女儿、儿子在澳亚光学做了几年后，自己出来发展，现在厂子的规模“起码几百万”。说着，戴着斗笠的李桂生抬起左手，露出一只手表，“(女儿厂子)就是做这种表针的。”
崇溪村看起来和湘中别的村庄并无二致。民宅错落田间，正在开放的油菜花点缀其中。李桂生站在周群飞家新水泥坪外，指着不远处的房屋说，“那家、那家，也在深圳办厂。我们这好几家都是几百万几千万的厂子开着。”
这不是胡言。村卫生室的医生李运华说，崇溪村资产过亿的老板起码四个，上千万的老板十个以上。
记者联系了其中两位老板，一位在深圳办工厂，一位在湘潭做面粉加工，两人的公司和蓝思科技一样，产品出口国外。但他们拒绝谈论与周群飞有关的话题。
当年的三个小伙伴同龄不同命，谁更幸福
据李运华所述，1971年5月29日，崇溪村有三个孩子出生，一个是周群飞，一个是在湘潭办面粉加工企业的那位老板，另一个就是他本人。
三人从小一起砍柴、放牛、上学。周群飞儿时的小名是“小妹子”，不过现在李运华早已改口称“周总”，而湘潭那位老板则称其为“周董”。
“周总有今天，跟她性格有很大关系，她非常坚强。”李运华说。周群飞的童年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首先是周家在周群飞哥哥之前死了两个孩子；周的父亲自制炸药时，几度炸伤，最后手被炸烂，眼睛失明。周群飞五岁时，母亲受不了重重压力而自杀身亡。后来，周父也曾有过几次轻生的念头。
不过周父非常聪慧好学，除了会篾工、制鸟枪等以外，他的为人处世在当地颇有口碑。周群飞对外宣称，父亲自小要她背诵《增广贤文》，她的处事风格，喜欢研发、追求完美的精神，就是得到了父亲的真传。
李运华说，周群飞勤快、踏实，自小就帮着家里赚钱，而她的父亲很有智慧。比如那时，周群飞养猪，周父对她说，养一头猪给她提成10块钱。周群飞早上先割一篓猪草再去上学，放学回家，还要去喂猪。李运华父母健在，就不必做这些。那时周群飞的姐姐已经出嫁，哥哥正在处对象。
“周总应该是她父亲最疼爱的孩子，周总也特别体贴她的爸爸，寒门出孝女。”李运华说，他至今记得，周父眼盲，周群飞用棍子牵着她的父亲，到街上去叫卖竹背篓。篓子是她父亲编的，8毛钱一个。
尽管这么努力，周群飞还是因贫困辍学了，不久就去广东打工。1991年，李运华来到澳亚光学，周群飞已经当上了管理，并对玻璃加工流程、工艺非常懂。李运华甚至还看到了周群飞一些在清华大学培训的证书。
1993年，周群飞自己出来办厂，“那个年代，自己单干的有几个人？她就有这个胆量。”李运华说，他不觉得儿时的周群飞很有胆，“人是逼出来的。周总特别希望家人过得好一点。”
周群飞单干后，100多人跟她去了新厂。李运华“不想在儿时玩伴下面干活，怕一些事没处好，朋友都做不成”，就转去了富士康。
1996年，不想一辈子打工的李运华回乡学医，并在崇溪村开起了诊所。近年来，他在痛风治疗上积累了不少经验，赢得很多病人的尊重。而周群飞随着蓝思科技的上市，已经问鼎中国女首富。
李运华并不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周总有今天，不完全是凭运气，主要还是她的性格，很坚强，承受了一般人承受不了的压力，她管理那么一个世界级的工厂，要承担多大的压力啊。而且，她好学，她当年若自己不去掌握那些制作工艺而去管别人，别人会听吗？有些人机遇摆在面前，还要看他想不想做，想不想学，想不想动。”
李运华和周群飞，以及湘潭的那位老板，三人在前年周回乡祭祖时还小聚了一下。“他们说三人中，我最幸福，我说这只是在身体健康方面。论经济方面怎么能比呢？”李运华一边招呼着前来问诊的病人，一边笑着说。
“上市”成了这个千人小村的闲谈词汇
记者在村子里采访时，不时有村民上前搭讪，问记者来干什么，另一村民则在一旁搭腔，“周群飞上市。”正在锄地的村民停下手中的活，擦擦汗，笑笑，说着几句湘乡话。“上市”，如今也成了村民们闲谈的词汇了。
这次蓝思科技上市，周群飞邀请了村支书、婶婶、好朋友的妈妈、中学老师以及儿时玩伴等村民去长沙参加答谢宴。
这也成为村民们的一个谈资。“她请饭你去了吗？”他们相互寒暄。在李运华的印象中，直到2006年，蓝思科技开始出名后，村里才觉得周群飞“不一般”。原来以为她只是个小小老板。“周总跟乡亲打交道，还是一样的，乡音未改，没一点架子，根本看不出是个亿万富翁。”李运华说。
周群飞第一任丈夫不少村民还见过，“是个香港老板，大她十几岁”，至于她后来的感情生活，大部分村民就不清楚了。近几年，周群飞回家扫墓，很多村民放鞭炮，她便客气地发红包，“五十、一百、两百”。
2013年，周群飞给自己曾就读的山坪中学捐了145万元建运动场。这几年修从壶天镇到崇溪村的村道时，周群飞又捐了几万块给村委会。后来，又独揽了村小组水泥路硬化。作为一个孝顺的子女，周群飞顺随村里习俗，给父母翻修了祖坟。
当年周父去世时，周群飞希望父母合葬，但因为坟地问题，被相关村民拒绝。现在，周群飞重修母坟时，还帮旁边几个没墓碑的坟进行了硬化。
站在村中墓地，可以俯瞰大半个崇溪村，也可以看到周群飞家的老房子。雨后山间空气清新，村子里正逢有老人去世，忽远忽近的丧事唢呐声飘在山谷。现在，除了下高速到壶天镇的路因正在整修路基而泥泞坑洼外，周群飞回乡祭祖之路，全部是平整的水泥地。近几年，她回家更加频繁，似乎在时时提醒她自己，她是从这里走向世界的。
下了坟山，村民们谈论起周群飞时很有感慨，“她白手起家，上面还有个哥哥，她这个年纪创出这番事业，我们只有由衷地佩服。现在她也是个人物。”
另外的村民则说，“生女儿出去了，也不是不顾家。修了一个又一个墓，生女儿也是一样的。”像很多地方一样，重男轻女的观念在这个村庄里残存。
崇溪村只有1000多人，是一个小村，但一直以来，一半以上的人口在外打工。壶天镇是长沙、湘潭、娄底三地交界的偏僻小镇，全镇有50个行政村，2个居委会，人均耕地不足0.7亩。3月28日，记者在壶天镇，甚至没有看到一个像样的集市。从镇区到村庄的县道，坑洼泥泞，正在修整路基。沿路几处可见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土砖房。崇溪村不是位于县道旁矗有牌坊的村子，离壶天镇还有二十里路。
“就是因为封闭，才都去外面闯。”李运华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