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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1+1》2014年1月24日完成台本
——让孩子和父母一起过年!
(节目导视)
解说:
春节,本是全家团圆的日子,离过年仅有11天,安徽9岁男孩自缢身亡,这个家庭将无法再团圆。
小龙的父亲:
不是经常去看儿子,因为我在外面打工,我应该是自责的。
小龙的母亲:
我今年和他讲了,我说我过了年,我就辞职,正月初四我就回来,他也答应我了。
王小敏:
你还有多久才回来?现在爸爸妈妈都回来了。
解说:
春节,本是全家团圆的日子,今年她不再担心,全家将一起过年。
王小敏的母亲:
很长时间没跟我们在一起,好像跟我们有时候很陌生。
解说:
春节,本是全家团圆的日子,为了让更多的家庭能够团圆,社会在行动。《新闻1+1》今日关注,过年,留守儿童的“关”!
评论员白岩松:
您好观众朋友,欢迎收看正在直播的《新闻1+1》。年,马上就要到了,因此最近一些天,空气中弥漫的都是回家的这种味道。如果家里头有一个9岁的孩子,但是父母突然决定说不回家过年了,后果会是什么,可能对于绝大多数的孩子来说都忍了,但是前些天,却有一个孩子没忍,发生了一起大的悲剧,当然我们不能在这个悲剧和父母不回家过年这个决定之间,立即划上直接的等号,但是假如受此影响,我们全社会又该思考一些什么?
解说:
4天前,安徽省望江县华阳镇的一个村子里,就在外婆家的这个厕所,一个9岁男孩结束了生命,家人说,当地公安机关初步认定为自缢身亡。事发时,男孩的舅舅在厕所里找到了吊在横梁上的外甥。
小龙(化名)的舅舅:
我们家吃饭都挺早的,(晚上)5点半左右,然后吃完饭,我就想去看他写作业,然后我就看他不在,我就到隔壁找了,隔壁没有。他平常吃完饭有上厕所的习惯,我就看一下,是不是在厕所躲着不出来,然后我一去到厕所,就遇到(孩子自缢)那个情况。
解说:
小龙,因为父母离异,常年和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一家生活在一起。事发当天,他曾经去学校领取过期末试卷,一直以来,男孩的成绩都不是很好。
小龙的舅舅:
可能压力大吧,刚好考完试,拿到成绩单。
解说:
而小龙所在学校的一份情况说明中,校方认为,是孩子听说父母今年不回家过年,导致情绪低落,悬梁自尽。
校长 杨林庆 望江县华阳镇中心学校:
吃晚饭以后,外婆说了一句话,大概深深刺痛了他,外婆也说是无心地说了一句话,说孩子你好可怜呢,你妈妈今年又不回来过年了。孩子家庭也是比较复杂的,父母双方都离异了,都各自组成了新的家庭。
解说:
2012年,小龙父母离异,男孩判给了母亲,然而小龙母亲需要在外打工,男孩则一直留在外婆家生活。
小龙的舅舅:
(我妹妹)离婚之后,打工两年一直都没有回来,我一直跟我妈妈说叫她回来,我妹妹已经打电话说了,今年过年不回来,明年开年就回来。
解说:
小龙的父亲再次结婚,并有了新的孩子。从2012年至今,小龙的父亲只和小龙见过四次面。
小龙的父亲:
刚开始我只知道,我跟我儿子见面的时候,我儿子还躲躲藏藏的,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可能是老师讲,说离婚不是你的错,是父母的错,这样开导他的,他说你父亲还是你父亲,你还是接受。第三次我就帮我儿子,到县城去买了一套衣服,然后今年就是第四次了,也不知道第四次是最后一次。
解说:
而在父亲眼中,儿子很喜欢跟在他后面,从来没有对他提出过要求,到现在他都想不通,一个开朗的孩子,怎么会自杀。
小龙的父亲:
我儿子应该说是个很开朗的,没话他都找话跟我讲,离婚这件事情再加上负担太重了,我就忙于工作了,跟小孩子,也就忽略了小孩子的心里感受吧,按我自己现在愧疚的心理来讲,我给小孩子父爱太少了。
解说:
在男孩生活的村子里,有很多像他一样的留守儿童,常年生活在外公外婆家里,而周围的人,对于男孩的离开,都觉得意想不到。
小龙的姑父:
小孩子是很阳光的一个小孩,讲话方方面面都很可以的,我们感到震惊。
村支书:
那孩子有点内向,他很调皮,这个孩子平时在学校还不算忧虑,或者是孤僻,也不张扬,也不调皮,也不捣乱,也不是挺优秀,也不是挺差,应该说是家庭父母的感情破裂,让一个孩子最终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白岩松:
在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头,父亲跟自己的儿子只见过四次,而第四次还是这一次,而两年的时间母亲也没有回来过。可以想象这个9岁的孩子,是生活在怎样情感的一种冬天里头。虽然我们现在还不能直接说一定是当他听到姥姥说,母亲父亲都不回来过年之后,选择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但是这起码有非常大的一种关联,有可能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我们来看看与这个孩子有关的一些情况,他9岁,父母其实两年前离异,他自己的成绩不是很好,而且父母都已再婚,他现在一直跟外公外婆住,父母两年没和他过春节,从某种角度,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时期,蒙蒙胧胧,开始知道一些事情,又会去猜测,父母都再婚之后,他非常有可能担心,父母是不是不要我了,而父母两年没有回来过春节,有可能验证了他这样一种担心,而最后这一次,虽然姥姥是无心之语,又有了一句你真可怜,可能更加让他深受刺痛。
我们看看他在很多周围人心目中的印象,你会发现,其实非常不相同,大家很难勾勒出一个非常准确的孩子的形象。父母觉得他很开朗,姑父觉得很阳光,舅舅觉得不内向,不外向,挺听话的,村支书觉得有点很内向,很调皮,校长觉得不张扬,不调皮,不捣乱,不是很优秀,但也不是很差。
其实在这个孩子发生这样的悲剧之后,我们回头去看一下相关的新闻,都曾经出现过这样的悲剧。2008年的时候,安徽一个12岁少年在祠堂边自缢身亡。2010年的时候,陕西有5个小学生喝农药自杀,4个是留守儿童。2011年,西安有一名10岁的留守儿童喝农药自杀。在这样的悲剧背后,其实有这样一个让非常我们躲都躲不开,但是有的时候经常假装看不见的一个庞大数字,我们必须去看到它。为什么?根据2010年中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全国农村留守儿童6100余万,什么概念?占全国儿童50%左右,也就是1/5,5个人当中就有一个孩子,5个孩子当中就有一个是留守儿童,今天下午我还在跟我的同事说,谁能够测出这样的一个数据,在每年春节的时候,会有多少的父母,由于在外打工等等,不能回到自己孩子的身边过年,孩子跟父母不在一起。来看最后这个数字,留守儿童由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抚养的占到80%,留守儿童被托付给亲戚或者朋友的占到13%,请注意还有这个7.3%,留守儿童监护人不确定,或者无监护人,这背后又该是一个多么让人担心的现实呢?
回到快过年的时候,父母应该跟孩子在一起过年,我们之前也了解了这样一个案例,今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我们一起去看一下。
王小敏:
你还要多久才回来?
王小敏妈妈:
你想妈妈了?
王小敏:
嗯。
王小敏妈妈:
妈妈过一阵就回来。
王小敏:
嗯。
王小敏妈妈:
听话,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按时完成,妈妈改天就回来看你们。
王小敏:
嗯。
王小敏:
爸爸,我想你。
王小敏爸爸:
莫哭,我也想你。
王小敏:
现在别人爸爸妈妈都回来了。
王小敏爸爸:
嗯?
王小敏:
现在别人的爸爸妈妈都回来了。
王小敏爸爸:
你莫哭,我们,我们改天回来看你们。
王小敏:
嗯。
解说:
这是去年春节前夕,曾让无数人内心唏嘘不已的一则新闻,重庆市开县上桥中心小学,留守儿童王小敏和她的弟弟王杰已经三年没有见到自己的父母了。新闻播出后,忧虑路费太贵,原本不打算回家的父母,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踏上了返乡的路。转眼一年春节又到,今年王小敏和弟弟王杰还能和父母过个团圆年吗?
王小敏的母亲:
两个小的小孩,我们已经把他们弄到我们上班的这个地方,在这边上学。
记者:
现在基本上能够天天见得到。
王小敏的母亲:
对,现在早晨跟晚上基本上我们都在一起。
解说:
原来,去年节目播出后,便有重庆的企业主,帮助王小敏父母在当地安置了工作,没有了跨省打工的阻隔,夫妻俩也可以和两个孩子生活在一起了。小敏和小杰仍是幸运的,因为媒体的关注,他们终于得以和父母长期生活在一起,但全国数千万其他的留守儿童呢?他们留守的童年又怎样才能盼来父母的陪伴?
今天,当我们翻阅过去十多年的影像资料,发现早在2000年我们就曾关注过因长久远离父母,性格变得十分孤僻的留守少女李念琴(音),在2005年我们还关注过怨恨父母的问题留守少年樊敏康(音),在2008年,我们报道了被留守阴影困扰,不愿和父母生活而离家出走的姑娘娟娟,他们仅是10多年来媒体对留守儿童群体关注的极小部分,当年的孩子,如今都已经长成了20多岁的年轻人,可为何这已经跨代的留守儿童问题仍无法解决?以至于今天我们甚至又看到了自缢的留守儿童小龙,这样的悲剧何时才能终结?
白岩松:
王小敏他们一家,今年依然可以热热闹闹地在一起过年,这会让我们感觉很欣慰。但是这个案例几乎像幸运抽大奖一样,因为媒体报道之后,促成了他回家,后来旁边有企业帮助他,现在打工就在家的不远处,因此非常方便。但是有多少人有这样的幸运,有被抽出来的幸运呢?说句良心话,当一想到每年有6100万的中国留守儿童,他的成长不是在自己的父母身边成长的时候,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哪怕我们现在的GDP已经是世界第二了,但是我们依然没能尽好父母的职责,照顾好我们自己的孩子,这不是哪一个父母的问题,而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问题。
接下来我们连线一位嘉宾,这位嘉宾是中国青少年研究会的副会长陆士桢,陆会长您好。
陆士桢 中国青少年研究会副会长:
您好。
白岩松:
我想在问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来一起看一下中国青年报上的一个评论,我觉得它挺反映咱们的感受,现在有很多父母因为孩子出去打工,但是结果,可当他们在城市劳累一年回家后,却心碎地发现,他们打工所获得的,远远无法弥补他们的离开给留守在家的孩子带来的伤害,他们的痛心在于,他们为了解决孩子的问题而外出打工,可孩子却因为他们的外出而成为问题,陆会长,这是一个极其两难的问题,你觉得有解吗?
陆士桢:
这个问题其实真的挺复杂的,我觉得留守儿童的问题,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得说是我们国家工业化进程当中,一个绕不开的问题。其实我们看当年英国,最早工业化的,我们都看过狄更斯的木渎儿童,那个时候很多孩子特别悲惨,甚至比我们的留守儿童还悲惨,我们一直觉得中国的家庭对孩子,家族的保障,使得我们大多数在工业化进程当中,大多数孩子还能有祖父母,还能有亲戚,应该是有好的一面,但是确实,他缺失了亲情的陪伴,对孩子的成长确实带来负面的,而且我也觉得,现在留守儿童的问题,表现出来的,引起因素其实不仅仅是留守,还有社会变迁,还有整个社会价值,包括家长的观念,这是一系列的问题,想要一下子解决,我觉得确实很难有一个好的解决方法。
白岩松:
但是陆会长,可能平常我们说6100万儿童,长年累月,不是在自己父母身边长大,我们虽然深深地愧疚,但是一时找不到方法,稍微能够弥补一下,如果一家人能够在一起过年,还觉得稍微欣慰一点,但是有这样的悲剧事件,包括很多父母回不到身边,针对这一点,父母跟孩子一起过年,您的建议是什么?
陆士桢:
这个事从家长来讲,第一,刚才中国青年报说的,首先你要给孩子什么,家长觉得我给挣多了钱,我让你上好学校,吃得好,这就是对你负责了,其实孩子绝不仅仅需要这个,他还需要亲情,还需要陪伴,还需要你对他的呵护和感情的抚慰,我觉得家长在这个时候,有的确实工作离不开,但是要争取多一点时间,跟孩子见见面,如果见不了,比如多打电话,或者有的可以在网上,多种形式要保持和孩子的联系。实际上,孩子需要物质,但是更需要精神和情感。
白岩松:
陆会长,您谈到的是父母的职责,在这点我也认同,我也看到有些评论上来把这个问题直接归到,这是我们城乡现在不平衡等等造成的,如果要解决这个大背景,需要年头太多了,今天孩子就给耽误了,还是劝一下当今的父母,你要寻找一种平衡,在挣钱生活艰难,我们都理解,但是在孩子亲情需求之间,找到一种平衡,尽可能一块过年,但是接下来社会,稍等陆会长,我们接下来再探讨,接下来我们关注社会该做一些什么。
解说:
这是近两天来流传在微博和微信圈的一条信息,现在急需找到贵州籍的民工50人,今年不回老家过年,留守在工作岗位上的,政府将出钱把他们的家人、孩子接到北京,来与他们团聚。
贵阳市驻京联络处综合科科长 吴樱花:
今年是第一次做,这个电话基本上每天都打爆了,很多都是来咨询真假的,大家都是热心肠的人,想给更多的农民工,有这个机会享受到这种待遇。这个就是通过微信群找到我的,我一个朋友在北京工厂,有20名左右贵州残疾人。
解说:
这个由共青团贵阳市委牵头,贵阳市驻京联络处协办的活动,在网上的反响出乎意料,截止到今天,他们已经确定了10个孩子,最小的6岁,有的孩子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了。
吴樱花:
在北京很多在工厂做工的,也有在北京搞餐饮的,(春节)在这边加班都是拿三倍工资,一个是春节能工资高一点,也能解决一下家里面的困难。
解说:
按照计划,孩子们会在27日乘坐飞机启程前往北京,过年期间,他们不仅可以和父母团聚,还可以参观北京的景点,共青团贵阳市委介绍,他们每年都会组织给留守孩子送温暖,但是今年直接把孩子送到北京还是第一次。
蔡云 共青团贵阳市委宣传部部长:
关爱留守儿童,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它应该是一个系统的,长期的一项工程,政府一定要发挥在当中的一个引导主导(作用),民间组织的参与,我们主要是去引导、培育、孵化。我想以后这个活动也是我们一项长期的活动。
解说:
对许多留守儿童来说,能过一个有父母陪伴的春节,同样是一个不太好实现的梦,他需要政府和社会力量方方面面的帮助。
这是最近网上一段热播的视频,从贵州到外打工多年的父母,在中国关心下一代委员会的资助下,到孩子学校的爱心厨房做了一顿饭,多年未见孩子,竟然彼此已经认不出来了。
白岩松:
如果父母为了孩子出门去打工,打了好多年,最后父母跟自己孩子见面的时候,彼此都不认识了,我们现代化的意义又在哪里?这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课题。其实贵阳他们所做的事情,当然很好了,让不能够回家的父母,接他们的孩子到北京来过年,但是你要知道,这需要财力,而且只能是小批量,具有某种示范意义,不能解决很多的问题。另外城市当中,北京是否给他提供相应的条件,父母不是单独地住宿舍,而是能有一个家,大家能够住在一起,等等等等,还需要很大的财力支持,所以很复杂。马上还是连线中国青少年研究会的副会长,陆会长您好,您怎么看待贵阳这样一种做法,觉得社会能帮一些什么忙?
陆士桢:
我觉得贵阳这个做法具有很好的示范性,因为我们现在谈的问题,还不属于完整的社会保障,国家资金投入的问题,也就是说,它是属于综合社会服务的这样一个范畴,不是完全有钱就能解决的,需要一系列,包括代理、联络,综合的服务,所以社会服务全世界都是这样,政府要投入,同时要整合社会资源。我觉得贵阳这个政府,当然我们也很难说永远就有后续资金能够保障,但是我觉得是一个示范作用,比如说我们的各种基金会,各种社会组织,包括企业,能不能比如说大企业我们那些打工的这些人,比如说每年选一些优秀的打工人,因为工作不能回去,把孩子,企业出钱也是可以的,企业相关的服务部门来做这样一个项目,从综合性社会服务这个角度来讲,社会和国家都有责任逐渐建立起一种机制,能够尽可能让更多孩子,除了获得物质收获之外,物质保障之外,能获得社会性的服务保障。
白岩松:
其实就是说,把父母跟孩子能在一起过年,当成是一个包括政府在内,但是更是一个整个社会综合的一个公益体系。另外陆会长,有一个简单问题,因为时间的原因,现在我们法律上已经规定,当儿女要常回家看看父母,带有某种强制性,虽然很难,是否也需要法律上规定,未成年孩子的父母应该跟他一起过年,或者每年有一段时间要陪伴孩子在身边?
陆士桢:
这个法律上的监护权里规定,没有细致的规定,但是从全世界来讲,监护权本身,就包括精神上,既包括物质上,也包括精神上的关爱,这是大法应该都有规定的。
白岩松:
但是现在我们都把它理解成,只要在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这儿也算。
陆士桢:
但是父母是第一监护人,这是法律的规定。
白岩松:
好,接下来让我们更好地把这样一个大法完善,这样一听好像有点不靠谱,是啊,法律都已经规定了,儿女应该常回来看看父母,但是面对6100万这样一个让我们愧疚的庞大的数字,法律以及整个社会,是不是该思考,我们还的确应该多做一些什么,否则我们就假装看不见,看着这6100万的儿童,一直在留守中,情感缺失,我们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