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伙伴结婚

  我带哥们闹出了“水平”

  我们老家平江,近些年来,随着物质文化生活的日益丰富,传统的婚俗似乎已不能 满足人们逗乐寻欢的需要,“闹婚”这种古已有之的民俗愈演愈烈,逐年升级,有时成为一种“野蛮摧残与下流惩罚”的恶搞,有的长辈虽然对此很反感,但因碍于 朋友面子,不好上前阻止。这已成为我老家平江乡镇“闹婚”的一大景观,让过往行人惊诧侧目。知道的人晓得是闹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遇上精神病人了。

  说起来我既是受害者,也是始俑者。好友熊建军比我小两岁,两家住在一条街上,我们两人从小就在一块儿读书玩耍,成为最要好的童年伙伴。

  熊建军家境较好。他大学毕业后在南江镇上开了一家广告装潢设计公司,生意不错。我家因母亲生病,老爸年迈体弱,家境不好,我高中毕业后在县城当了一名汽 车修理工。2013年春节前,熊建军与江西修水的姑娘王霞确立了恋爱关系。一年后,他们举行婚礼。十分爱面子的我,送出了一份厚礼。熊建军举行婚礼的当 天,镇上年轻人组织的“闹婚队”挖空心思准备了不少让新郎出丑的节目。在伙伴们的怂恿下,我也加入了“闹婚”。我想,如果自己不加入,不带头闹,会让熊建 军认为我不给他捧场。另外,我还阴暗地觉得趁机闹一闹,让熊建军出点洋相,谁叫他平时总是趾高气扬的呢。

  那天,在新郎接亲必经的路 口,我们一帮人准备拦他的车子。但熊建军没有坐花车,坐的是亲戚的外地牌照的车子去接新娘。可他这个“偷梁换柱”的计谋被我发觉了,结果,武汉牌照的车子 被我们大帮人拦下,我们把熊建军拖下车来,捆绑住他的双手,脱光他的上衣,用锅灰将他的脸涂抹成“黑脸包公”,又用墨汁在他背上写下“南江镇大骚公”六个 字,然后牵着他在街头游街示众,引得满街的人追着看热闹。这一闹就是一个多小时。新娘那边久等不见新郎来接亲,只得让新娘独自坐花车前往新郎家。

  拜堂时,光着膀子一脸漆黑的新郎一露面,就把新娘吓了个半死。江西修水县没有这样的陋俗,王霞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她坚决不肯跟新郎拜堂,婚礼仪式只得草草收场。婚后好几天,王霞一直不高兴,埋怨熊建军没品位没素质。熊建军好言解释也没用,王霞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闹婚闹出了“水平”,引起小两口闹矛盾,我有些幸灾乐祸。

  好友图报复,我的婚事“闹”出了悲剧

  开心归开心,见比我小的哥们儿一个个都先后结婚成家,我心里着急越来越自卑。而更着急的是我老爸。我妈过世后,老人鳏寡孤独,生病了连个端药的人都没有,何时娶儿媳妇进门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他四处托媒人给我做介绍,但前后看了几个,都没成。

  2014年的夏天,我从媒体上看到了一则征婚留言,就抱着试一试的心理,给征婚栏目“温馨留言”的编辑发送了一条短信:“我,一个29岁的小伙,充满着 对爱情与婚姻的渴望。我孝顺、善良、淳朴,有谁愿与我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共度美好人生?”短信息发出去后,我只觉得好玩,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让我没 想到的是,一周后,报纸将我的留言登了出来。之后,我每天都能接到不同女孩的短信和电话。其中有一条短信让我感到意外和惊喜:“我叫静玉,27岁,和你是 一个镇上的人,也在县城打工!”竟有这么巧合的事?我感到非常意外和欣喜,便主动与女孩联系。

  经过交往,我们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一年多后,我们进入谈婚论嫁阶段。

  经商定,我和静玉的婚礼确定在2016年的春节前举行。一帮哥们儿得知我的婚期后,为闹婚作着精心准备。熊建军更是放话出来:这回我要好好“回报”一下欣哥。

  举行婚礼的那天,下起了第一场雪,虽然雪不大,但气温很低,出现了冰冻。我早料到哥们儿不会放过我,就将一辆轿车装饰成接亲的花车,大摇大摆从街上缓慢驶过,等闹婚的朋友们拦下时,我早已乘另一辆租用的中巴从另一条街道疾驶而去。朋友们见中了我的计,气得不行。

  我和新娘拜堂时,他们准备大闹。我早已安排亲友和同事挡驾,里外三层都安排人员把守,不让任何一个闹婚的人进入仪式现场,而且让镇上德高望重的老镇 长,70岁高龄的向爹坐在门口,劝阻他们别胡闹。朋友们进不了婚礼现场,就远远地抓起雪团子往我们身上扔。向爹训斥他们,并用身子挡住扔进来的雪团,闹婚 的人这才住了手。

  “晚上闹洞房看我的!”熊建军不服气地说。婚礼结束后,亲友宾客都回去了。吃完晚饭,新娘进入洞房,我躲了起来。熊 建军不见我的影子,便和伙伴们四处寻找,结果在我家厨房里找到了我,我被他们拎了出来。他们绑住我的双手,正要脱我的上衣时,被老镇长喝住:“别胡闹,这 么冷的天,你们想冻死人啊!要闹到新房里去闹,注意文明一点,不能出格。”

  当大伙儿把我松了绑推进新房时,发现房里没有别人,他们在 熊建军的指挥下,抬起我就径直往街尾的那个多年废弃不用的水坑走。来到水坑边,他们一齐喊着“一、二、三”就把我往坑里扔。我在刺骨的水里扑腾挣扎着爬了 起来,可大伙不甘心我这么轻易地上岸,又将我的双手绑住,再一次把我扔进水池。由于我手被绑住,加上劳累,水又冰冷刺骨,我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可闹婚的 人只顾哈哈大笑,熊建军得意地说:“欣哥,去年你出卖了我,今天你也不好受吧?哈哈哈……”这时邻居陈立明大叔发现我的身子在往下沉,只剩下一个头了,就 跳下水救我,但他没想到坑有这么深,水这么寒冷刺骨,同样不会游水的他身子在下沉,就喊救命。大家这才慌了神,赶紧拿来木杆和绳子扔下水……

  等我俩上岸时,已经是奄奄一息。急送医院后,第二天我才苏醒过来。体质比我弱的陈立明却引发了心脏病,连日来一直昏迷不醒。经医生全力抢救也没能抢救过来。

  听到噩耗后,为首闹婚的熊建军、刘二虎连夜溜出了镇子,跑到外地躲了起来。

  家人痛定思痛,老父立志禁止“闹婚”

  把喜事闹成这样,最悲伤的自然是我家和陈叔家的人。我们父子,还有我的新婚妻子,愧疚地协助陈家料理后事,整条街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陈叔的后事办妥后,我爸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一想这事就流眼泪。喜事闹成悲剧,都是家乡这种闹婚恶俗造成的啊!

  此后,我爸下了一个决心:以余生之力倡导文明办婚事,禁止闹婚这种恶俗继续在城镇乡村蔓延。春节过后,我爸举着陈立明的遗照,骑着一辆旧单车,从早到晚 奔走在镇上街头和远近乡村,奉劝年轻人文明办婚事,文明闹洞房,避免再出现这样的悲剧了。他说:“如果谁再要胡闹,我就要用这条老命去阻止、去拼……”

  镇政府以此事为典型,在全镇范围内展开了“移风易俗,文明办婚事”的宣传,号召党员干部带头制止闹婚恶习。许多年轻人均表示:一定要以此为戒,文明办婚事,避免悲剧重演。

  (文中人物系化名)

  倾诉:刘欣

  年龄:30岁

  职业:汽车修理工

  采写: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