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颠簸数十个小时到达长沙岳麓山,在中南矿冶学院材料学专业报到。当年他入学介绍自己时,几乎没人能听清他的发音,引起一阵笑声。两周以前,梁的母校中南矿冶学院庆祝建校60周年,他的简介长期陈列在该专业的办公室外。仅有两名非学术领域的校友有此殊荣,另一位现担任国务院副秘书长。
就读期间,他和大多数学生一样,认定自己每月19元的生活费来自于党——他提出入党申请,但没有得到党总支的批准,他也没有足以继续深造的科研表现。以至于党最终将他分配到涟源北部山沟里兵工厂时,已被同学和家人看作极大的荣幸。
在“官倒”和“除名”边缘
洪源机械厂是自1965年筹建后,一直为兵器工业部的国防生产计划服务。在一平方公里不到的厂区,聚集着三线建设迁来的东北技术工人,转业军官和1960年代最知名大学的毕业生。在这家中央部属企业,梁稳根这样的本地大学生报到时,“一点也不会引起关注。”1983年已担任党支部书记的一位员工说。
全厂3000多名员工中,大约有600名党员,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在相同的时间和广播声中上下班。在2000多坐席的俱乐部,休息日有老胶片电影播放和文艺汇演。热处理分厂技术员梁稳根很少出现在这些场合。他住在一套单身宿舍里,每天规矩地在两点之间运动。一段时间后,他即结识了唐修国、毛中吾、袁金华等人,他们开始饭后游走闲谈,甚至到隐蔽处违反纪律打牌。
梁结识的这群人在厂区并不正统。当时工厂仍施行半军事化管理。适龄男性需要编入民兵连定期参与训练。即便面对教官的呵斥时,袁金华等人给人的印象也是“姿态松散”。但梁逐渐得到厂长王福全关注。王是大连人,搭班的党委书记是湖南人,当时国营工厂正从党委负责制转为“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以求简化行政流程,扭转亏损局面。
王希望在行政序列里提拔更多年轻人。他直接在领导层宣布了中层人事计划。当时两位副厂长都说,他们在那次党委会上才第一次听说技术员梁稳根。“王厂长当年用人很有意思,他提拔的年轻人里不少是不安分份子,或者是平时很跳的那类。”当时曾担任党委办秘书、团委副书记等职的谢放华说。梁稳根入厂一年多即被任命为体改办副主任,谢的办公室在梁的隔壁,“这个速度当时非常少见,但也还有几例。”
梁稳根进入体改办后,能以非党员身份接触到党委扩大会议,他也更关注整个工厂的变化。随着中央军委逐步裁军,工厂不能再纯粹以军队采购维系生存。工厂开始尝试进行民用品生产。当时涟源县统计数据显示,到梁稳根离开的1986年,该厂还为新的单车产品开足产能,其年产值达到新高,而后却骤然滑坡,到1990年时已萎缩至最高值的1/4。梁清楚这个决策过程,他也能接触到真实的经营数据。
在别人印象里,梁似乎提出过全盘改弦更张的经营建议。这让一些人形成他讲话不够谨慎的印象,他们认为以梁的资质,即便已经身为副处级中层干部,三年内也很难排入党员队列里。很快梁就萌生去意。这件事并不像后来某些记叙那样引起轰动。梁始终和一些工友保持联系。之后近十年时间,他都在劝说他们加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