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沙50万电动车车主中的一员;她,长沙一中等超市的店长。他们都来自邵阳,原本陌生,就像两条平行线,但因为电动车,他们有了交集。
9月27日,长沙整治电动车已近一月。本月1日起,长沙电动车纳入机动车管理,他和她的生活被改变,他们也渐行渐远。
活计,躲避
9月1日早上7点,申群水将电动车从客厅中推出来,准备开始一天的活计。位于徳雅路的一条小巷子,上坡,绕进去四个拐弯口,一栋矮小的老式房子里,住着他的一家四口:46岁的老婆李翠英、8岁的儿子申彬浩和两岁的小孙子。孩子们都还在熟睡。申群水轻轻关上了门。
东风路上,像往常一样,依旧是人挤车,车挤人。但他突然发现,平日里一起拉客的伙计们几乎没了踪影,路上每隔500米就有一个戴红帽子、拿着红旗的志愿者。
这时,同是以拉客为生的彭哥窜到他身边,撇下一句:“老申,注意,交警来了。”申从博物馆公交站的后面溜了下去,及时避过了交警的视线。
交警走远后,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孩声音:“嘿,走不?”这是他的常客,20岁的唐明珠。她斜着身子坐上了电动车。
同乡,打“的”
住在中南汽车世界的唐明珠每天坐40分钟的136路到博物馆站转704路。可是,东风路上天天堵车,从小就晕车的她每天花5块钱坐电动车到超市上班,比公交车贵3块钱,快15分钟。
时间长了,两人都高兴地发现彼此是老乡。
申来自邵阳隆回,唐来自邵阳武冈。只是申来自农村,唐长在县城。
唐明珠武冈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了深圳的一家私立幼儿园。
“深圳的环境太压抑,我喜欢自由一点儿的生活。”一年后,她离开深圳来到了长沙。当然,更因为她认识了一个长沙男孩。
因为有了两个人扶持,她换过几份工作之后,终于决定先在蔡锷路的一个中等超市当店长:“先依托公司积累经验,以后两人自己单独开店。”
牌照,生计
1995年,在隆回老家种地的申群水来到了长沙。“老家的田在山坡上,缺水,养不活一家子,想出来填饱肚子。”
他干过保安,在工地上做过小工,搞过装修。刚开始每天工资10块钱,除了吃饭3块,还可以赚7块,
2000年,老申回老家盖了一栋简单的房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要是以后在城里干不下去了,回去会有个落脚的地儿。
可是,他始终没有在这个城市落下脚来。
2009年5月,长沙开始全面禁摩,电动车载客随之兴起,一直在“讨生活”的他开始蠢蠢欲动。当年7月,装修工申群水赶在上牌截止日期前办了牌照——那时他是一个遵守长沙官方规约的人。但一年零四个月以后,花了3080元买的电动车被偷了,随之消失的还有那张珍贵的牌照。按长沙市的要求,2009年9月30日后,未完成登记备案的电动车将不再发放牌照了。
市场上允许卖电动车,交警却不再允许上牌,自己的牌照又被偷了。申不知道如何去平衡这个矛盾。
而此时,老婆已经带着小孙子来到长沙,小儿子正在东风路小学上二年级。当晚,51岁的申群水在出租屋门口抽了一晚上的烟。
最后,他不得不又花了3380元买了一台电动车。
“电的”,突围
穿过烈士公园的人行道,窜进了体育馆路密密麻麻的车流中。申群水的车见缝插针,两分钟内就突破重围,冲到了湘春路口的红绿灯处。
“快点下来,前面有交警。”老申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紧张地对唐明珠说。条件反射式地从后座跳下,唐步行过了红绿灯口,但这一瞬间的紧张,让她突然对电动车有了厌烦的情绪。
而“电的”伙计们其实都有一肚子“苦水”。
“上个星期真背,刚把车摆出来,就被交警给查了。拖车费50元,还罚了200元,一个礼拜没做事。”21岁的程高虎一肚子的苦水。“这算什么,我去年一个月被抓了四次。”老彭一脸的不屑。
现在他们都熟悉了套路。松桂园、五一大道、火车站是绝对的禁区。早上上班的点儿查得最严,下午三点钟上班,不会怎么查,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交警又都出来了。
“戴帽子的交警我们不害怕,就怕便衣。”去年,老申和两个伙计在展览馆附近“摆客”,晚上9点多,估摸着交警不会出来了。可是,突然间,三个男子坐上了他们的车,迅速拔了钥匙,亮出了工作证。老申的车就被带走了。
而河南人余旺德更不幸运。今年6月份,在湘雅路上载客的他与一辆出租车刮擦,由于害怕交警拖车,逃跑过程中左腿摔成骨折。
到如今,后续事宜还不了了之。
梦想,等待
同是邵阳人,同是来长沙寻找梦想。申群水用了十多年时间都没有摆脱城市边缘状态,唐明珠花了9个月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男朋友家里在望城有房子,小两口合计着准备明年结婚。在唐明珠的世界里,人生需要尝试新的东西。“开店子、卖衣服,或者做售楼小姐都可以,只要自己干得开心就行。”唐明珠说着,向公司总部发去了一份订货单。
对于开着无牌电动车呼啸而去的“电的老乡”,她时常打听他们的生活。生意好不好做?交警抓去了怎么办?“一台电动车后面就是一个家庭,他们都挺不容易的。”唐明珠偶尔也会想起她开电动车的老乡,但自从9月1日“跳车”后,她很少坐电动车了,也再没有见到申群水,这一举动的背后还有她男朋友的不时告诫:“不准坐电动车,危险!”
而此时,申群水却几乎一直窝在家里,盘算着另外一本账。
一天一包烟、每月房租水电360元、四张嘴要吃饭、儿子要上学……都是缠在心头的结。就算换了正规职业,这些结也不能解开。
“只要有饭吃,有些零钱用就可以了。”关于未来,申群水没敢做太多奢望。以后肯定得回老家,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也会偷偷地跑出去载客,对于被抓的问题,他已无暇考虑。
而他的同行们也在观望着,21岁的程高虎依旧每天坐在巷子口摆客。老杨已经把电动车锁在家里,天天到街上溜达,他指望自己的无牌电动车能重新行驶在这个城市的路上。
9月27日,长沙为期一个月的以电动车交通违法为重点的专项整治行动将接近尾声。在过去的一个月,和“电的”哥申群水们一样,长沙城区电动车载人、无牌上路等交通违法行为大多受到了200元的顶格处罚。此次整治行动,涉及到长沙城区近50万辆未进行登记备案的电动车。
除了违章罚款之外,被扣的几万辆电动车被统一拖到交警委托的救援中心,救援中心以施救为名收取了拓印、拖车、停车等费用。整治背后,一个个谜团也浮出水面。
■记者 汤霞玲 邹丽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