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纸图案中的三鱼共头，这个图案早在汉代墓穴中就已出现。□撰文/王砚 供图/左汉中
[口述]
左汉中
1947年生于湖北武汉，祖籍湖南双峰。现为湖南美术出版社编审，湖南省文史馆馆员，民间美术研究员。著有《中国民间美术造型》、《中国吉祥图像大观》、《笔随阁花雨》(上、下)、《湖湘剪纸》、《湖湘木刻版画》、《湖湘图腾与图符》等。
10月，两次去湖南美术出版社拜访左汉中老师。四楼那间办公室里，有两个“顶天立地”的大书柜，满满当当。连茶几也改变了本来的功用，堆满了正在执编的《黄永玉全集》书稿。西边窗台上，摆着植物和几样有意思的小物件：一只笑得极其夸张的猫，一匹彩色小泥马。小泥马，是陕西凤翔县泥塑大师胡深的作品，跟许多深藏在民间的宝物一样，被他走遍万水千山，搜罗无数角落，重新带回世人眼前。
听他细数半生的奔波与发掘事，以及那些穷乡僻壤中结下的情谊，时常会感佩，会动容。65岁的他，仍然保持着二十多年前，与中央美术学院的同窗们谈起民间美术时涌起的那股“以身相许，以命相搏”的豪情。
故乡：烽火武汉城，水下的双峰故居以及呆了近六十年的长沙
我其实出生在武汉，所以叫“汉中”。父亲的老家在湖南双峰，解放前，他是国民党军官。1937年随回故乡的宋希濂将军到部队参军，奔赴抗日前线。1945年宋希濂部队支援远征军，去了云南，那年我姐在大理出生；两年后他们又到武汉，在武汉生了我，这时候，父亲的部队在郭汝瑰(中共卧底)的带领下起义了。再然后，我们就回到了长沙。
到明年，我就在长沙整整呆了六十年了。记得我们当年住在协操坪(长沙旧城东北角，小吴门以北几百米)，一个湘乡人聚居的地方，一个贫民区，靠近松桂园，现在的东风广场。住的半边房子是三块大洋买下的，可以说是上无片瓦，家徒四壁。父亲前三十年饱经战乱，后半辈子就不断地挨整受苦。我们把稍好一点的东西都卖掉了，连毛线衣都卖掉，换钱吃饭。非常苦涩的童年。等我念中学时，全家又搬到了砚瓦池。父母还是没有工作，只能做些锤石头、拖板车的苦事。一家人在贫困线上挣扎。我到现在都比较节俭。
我每年回两次老家。因为父亲生前坚决要求去世后安葬在故乡，双峰县杏子镇溪口村。宋希濂的老家也在这里。我们以前的房子现在在水底下，龙王庙里(开玩笑)——因为修建水府庙水库时，为了引水，把村子都淹掉了。整个涟源地区供水就靠这个水库。现在水库旁边有个溪砚厂，生产的产品叫国藩溪砚，也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用水库里捞上来的黑色、绿色、棕色的石头制作，很漂亮，传说曾国藩就有一方这样的溪砚。
据我父亲和七十多岁的大哥回忆，那条淹掉的老街很美，还有一个四进的祠堂，进去后里面有四个天井。溪口村有三姓，左，曹，刘。 现在还是。我们家后来搬到了一个无名山头，风水特别好，依山傍水。房子是我学建筑的大哥修建的，园林式，既符合农村生活习性，又具备中国传统建筑美，在当地是最好看的。现在他在双峰推广这种建筑，连县政府也照这个样子修哩。
年画：滩头有风味，潍坊乡土气最浓
1985年，滩头年画社变成了一个汽酒厂，很难吃的汽酒，社长变成了厂长
我从小受伯父的影响，他是个画家，后来定居在越南。潜移默化，我们家注定要有一个画画的。到了湖南美术出版社后，我分在年画编辑室，特别想把年画这一块做好。隆回滩头(今属隆回县，旧称桃花坪)之行，是我一生的转折点，是我从业余爱好走向专业研究的过程。
1985年初冬，很冷。我和当地文化馆干部肖祝善一起住在滩头镇上一个小旅馆里，两人彻夜聊天。滩头和我想象中一样，有点像凤凰，石板路，街后面有条沟，穿过整个小镇，商铺齐全，依稀能看到当年的繁华。在湖南，它是木版年画唯一的产地。1985年，正是滩头年画衰落到极点的时候。但幸运的是，我见到了高福昌，尧玉斋，刘宝南，李佑生，他们四个刻版和印刷艺人已是风烛残年，后来去研究的，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了。所有关于滩头年画的历史追溯记载，是我从四个人口中得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