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高清图集:长沙捕鱼人的游击生活 没卖掉的死鱼自己吃
都市捕鱼人的“游击”生活 没卖掉的死鱼自己吃
记者 李毅 蒋小康
■编者按
长沙,这座身处中国中部的二线城市,带着历史的沧桑和当代的时尚,被人冠以“娱乐之都”。这里,有着最为繁华与漫长的夜色,是很多人承载生存和梦想的地方。
生活,首先学会的就是坚强,要有承担破碎的勇气。斑斓的世相,痛苦的挣扎,朦胧的欲望,繁重的压力,冷漠与温情,失落与活力……在长沙追梦,是艰辛的,也是快乐的。
当夜色渐渐褪去,喧嚣的街道开始出现短暂的宁静。一群人刚刚回家洗完澡躺在温软的床上,而另一群人却不得不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为个人生活和城市发展而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他们大多来自于农村,往往出身卑微,做着诸如的哥、环卫工、餐饮服务员、擦鞋工、建筑装修工等又脏又累的活计,像泥鳅一样柔软而坚强,栖息于城市的各个角落。
泥鳅是一种淡水性小鱼。寒冷冬季,它钻入水底淤泥深处抵抗严寒侵袭;旱季,它能同时用嘴和鳃呼吸,用肠吸收氧气,照样不死。9年前,一部名为《泥鳅也是鱼》的电影,将他们与泥鳅画上等号。
泥鳅也是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更美好的明天,他们辛勤地劳作,每天用劳动换取报酬,慢慢实现自己的爱情和理想。琐碎,但是充实;微小,却令人敬佩。
泥鳅也有泥鳅的的梦想!本次系列报道关注的就是城市中的“泥鳅”们,我们希望通过记录他们的一天,展现这个群体的生活与精神状态,欢迎您加入华声公益,我们一起帮助他们实现一些微小的愿望。
华声在线4月11日讯 湘江,初晓。三两晨练的人开始沿江慢跑,时而停下,看看水天一色的清晨江景。河中央,几叶扁舟穿过静静流淌的江水慢慢靠岸。船上,一群来自异乡的渔民,他们以船为家,以渔为生,不分日夜地在湘江上劳作,过着“称不离砣,公不离婆”的生活。打渔这一行,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说法:夫妻搭档配合得好,鱼就捕得多。
脆弱的流动鱼市
停舟,歇桨,抛锚,易国平和妻子把船泊在湘江世纪城附近的一处浅岸,开始张罗一早的鱼市。今天鱼并不多,易国平决定不挑鱼上岸,就在浅滩前的空地摆上鱼盆,等待顾客的光临。其他几个渔家也陆续靠岸,一字排开的鱼盆,俨然一个小型的鱼市。盆盆桶桶里装的鱼种类很丰富,有鲫鱼、桂鱼、鲶鱼、黄鸭叫、甲鱼……
易国平抬头看了看,天边几抹黯淡的朝霞,显然不足以把整个天空照亮。“太阳出来还要好一阵子。”他说完继续搅动鱼盆,让水“活”起来。时钟刚好指向6点。
“看看这个鱼,新鲜的鱼。”几个买客慢慢踱过来,易国平连忙招呼起来。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在易国平刀下安静了下来,“7块钱。”完成第一单生意,易国平更加卖力得搅着鱼盆里的水。
7点,太阳升起了。此时正是鱼市的“黄金时段”,往常,小小的鱼市会被络绎的买鱼者围得有些拥挤。而此时易国平看着鱼市前稀疏的顾客,开始不安。“听说前面小区停气啦,难怪人这么少。”易国平和妻子戴婷婷商量了下,他挑一部分鱼到岸上去卖,留一部分在这里由妻子看守。沿着长长的堤岸,易国平和其他几个渔民出发了。
30年,父业子承
果然,确切的消息传来,前面小区由于天然气管道维护停气,居民都没法生火做饭,鱼市自然变得愈加冷清。
今天的阳光很足,盆里的鱼被晒得无精打采,不到一会就得换水。接近10点,眼看不会有生意了,戴婷婷慢慢把鱼收回舱中,开始晒网、洗船、整理渔具。
“碰到下雨,停电停水都会这样。”一旁,婷婷的婶婶说道。婶婶两口子也在湘江打渔。
婷婷才来了20多天,倒是第一次遇到,她认真地清理着渔网,似乎没有听到婶婶说话,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婷婷和丈夫易国平都来自湖北孝感云梦县,他们生在洞庭湖边,诗里“气蒸云梦泽”讲的便是他们的家乡。婷婷说,国平1岁就跟父母闯荡“江湖”,是在渔船上长大的,国平的父亲是当地最早来湘江捕鱼的一个。30年过去,国平的父亲已经撒不动沉坠的渔网,儿子国平接替了他。
2006年,婷婷和国平在广州鞋厂打工相识,第二年两人结婚,去年,婷婷生下了第二个孩子,两人决定不再外出打工,今年3月,他们和叔叔婶婶一起,来到湘江打渔。“一开始特别怕晕船,我汽车火车都晕的。”和国平不同,没有打过渔的婷婷为了适应船上生活,花了不少时间。
难卖的新鲜河鱼
到了中午12点,旁边几条船升起缕缕炊烟,婷婷还在慢慢擦拭甲板,不时抬头望一望河堤,“等他回来一起吃饭。”婷婷说。
几个渔家吃过午饭,又开始把船驶向江心,一张张渔网绽放在大河之上,女人摇桨,男人撒网,一切默契而平静。婷婷已经开始洗菜切菜,偶尔把焦虑的眼神投向空空的河堤。当锅里发出滋滋的响声,菜香扑鼻而来,易国平挑着鱼盆的身影也终于出现在了河岸上。
“鱼不好卖。”易国平把剩下的鱼倒回舱中、清洗鱼盆。女人们用亲切的方言招呼着归来的男人,一下子打破了浅滩的宁静。“我挑着担子在前面走,城管的车子在后面慢慢跟着。”易国平讲得生动,仿佛“惊险”的场面正在上演,大家都停下来看着他,原来今天出师不利,换了好几个地方,卖出的鱼也不多,一担鱼去,大半担鱼回。
“这种情况很正常。”易国平显得很无奈,没有固定的经营场所意味着消费群体的不稳定,只能看天吃饭。他也理解城管队员,他说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为了城市更干净,担心渔民们在路边随意摆摊卖鱼会有碍市容,弄脏干净的路面。
“为什么不进市场?”
面对记者略显外行的提问,易国平笑了笑说,一方面菜市场的入场费太高;另一方面也没有时间在市场耗着,一天中除了早、晚市和吃饭,基本上都漂在湘江和附近的浏阳河打渔;此外,更为主要的是,因为市场里的渔更多的并非江中打上来的鱼,即使他打的是最正宗的新鲜河鱼,到了市场,也很少有人能辨认出来,价格自然也就与付出的劳动不相符。
想跟娃娃呆一起
“老师傅,都不晓得给泥鳅加水啊。”易国平一边把桶里死掉的泥鳅挑出来,一边埋怨,婷婷有些不好意思,说没注意到水干了。
“死掉的泥鳅怎么办,扔掉吗?”记者问。
“自己吃。”易国平边说边把散发浓烈腥味的死泥鳅装进小盆,递给婷婷。刚好婷婷招呼他盛饭,午饭已经做好了,菜是昨天没舍得扔掉的死鱼。
船上此时载着三人——易国平夫妇和记者,每一移动,需要三人密切配合。偶尔江风吹过,小船要摇上好一阵子。
由于今天凌晨3点出过一次渔,易国平决定下午休息一会,晚上再去打渔。
船舱里,易国平好像在手机里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信息,婷婷凑过去,两人轻声笑起来。原来他看到了去年一篇关于哥哥易国军的报道,名字叫“湘江都市捕鱼人的安居梦”。哥哥现在已离开湘江,在别处打渔了。
稿子里写道:“易国军告诉记者,想努力多攒钱让孩子念高中、读大学,不能让孩子在水面上漂泊一辈子。”
看到这,记者问婷婷,那你的梦想是什么。“你们记者怎么都喜欢问这个问题。”她笑得很腼腆,过了一会,她说道:“也不是啥梦想,就是希望攒点钱回家做点小生意,跟娃娃呆在一起。”
一岁的小儿子易宇辰刚断奶,戴婷婷便踏上了南下的渔船,这个28岁的年轻妈妈说她很想孩子。今年暑假,大女儿易雨涵会跟妈妈来打渔,记者也答应婷婷,到时来给他们拍一张小全家福。
临近傍晚,天降大雨,记者登岸离去,晚市就要来临,船舱中,易国平夫妇还在犹豫晚上是否要继续挑鱼上岸,其他打渔归来的渔家们,似乎也逃脱不了这个难题。经验告诉他们,雨中的鱼市只会比遭遇小区停气更加惨淡,至于岸上,那里似乎暂时并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湘江,夜幕。停靠江边的小船又要出发了,湘江干流禁渔期来了,他们马上就要转战新的地方,重复同样的生活。
【记者手记】
或许,城市人应该更大度一些
初到鱼市,岸上精明的买客偷偷告诉记者,这些鱼里面有“假河鱼”,是这些渔民去市场上买回来,混到真河鱼里面来的,语气真诚得让人无法怀疑。
我并没有把这个问题抛给易国平。或许真的有假河鱼,但在易国平夫妇身上,我找不到他们这样做的理由,我体会到的,是一种“渔猎取薪”的艰辛生存方式。
4月已至,为期三个月的湘江禁渔期也开始了,易国平夫妇们又要暂时离开,他们会寻找没有禁渔的水域继续劳作。
在蹲守这个流动鱼市的数小时内,不时会传出卖鱼人与顾客的讨价还价声,“你们怎么比市场上还贵些”。先不论野生河鱼与饲养鱼的鲜美高下之分,即便按照商业社会奉行的按劳取酬制度,他们的鱼确实也比菜市场的鱼来的艰难。或许,我们应该更大度一点,在合理的价格范围内,让出给多的空间给这些漂在江里的游击捕鱼人。
当然,如果可能,更希望我们的城市能够更宽容一些,在方便的地方,为他们腾出一个容身之所,哪怕是仅够遮雨的几平米的小鱼市,或许就足以省去他们的生计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