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中秋佳节。万家团圆的日子，湘潭市雨湖区响水乡的均叔一家，却将难得团圆。因为他的聋哑女儿、17岁的小玲因为盗窃被判处缓刑出狱后，又跑出去和盗窃团伙混在了一起。    

　　两年里，小玲已经因为盗窃“四进宫”了。 像小玲这样沦为窃犯的聋哑年轻人不在少数。  据统计，湖南今年以来判决的聋哑盗窃团伙比往年明显增多。年轻的聋哑人为何会沦为惯盗？为什么近几年聋哑盗窃犯罪率在升高？

　　9月23日是国际聋人节，本报记者深入了解聋哑人这一特殊群体，调查他们的生存状态，发现聋哑人沦为惯偷的背后，折射出这个群体面临交流难、求职难、婚恋难等诸多困境。

　　湖南聋哑人群体超过100万。有口不能说、有耳不能听，他们的孤独与沉默如何化解？消除他们融入社会的壁垒，维护他们应有的权益，应当引起全社会的关注。

　　■记者 甄荣  见习记者 匡萍 李婷 通讯员 胡辉 李丹

　　壹   现象

　　“我管不了她了，就当没这个女儿吧。”

　　今年17岁的小玲是湘潭人，在她3岁时，父母发现她不会说话，也听不到别人说话。 “虽然家里没钱，但我和妻子借了5万元带她四处求医，此后两年里跑了很多医院，但一直没有治好。”均叔告诉记者：“后来我们把她送到湘潭县残疾人学校读书。”

　　从学校毕业后，小玲回家和父母务农，日子过得衣食无忧。但两年前小玲认识了几个聋哑人，在他们的教唆下外出流窜盗窃，此后只回过三次家，而且都是父亲均叔接到派出所通知后去领的人。

　　“第一次把她从派出所领回家后，我狠狠地打了她一顿。她开始说不会去偷了，但过了几天又抽空跑了。”后来均叔对女儿彻底丧失了信心，“第二次把她从派出所领回来时，发现她彻底变了，穿的是牌子货，吃的要比餐馆好。没过几天，她就跑得不见踪影了。第三次去派出所领人后，她到家没多久就跑了。”

　　7月12日，均叔在雨花区人民法院第四次见到了女儿。“刚看到她时，我很心酸。她可能是怕我打她，不敢看我。因为她是未成年人，法院判了她缓刑。她离开法院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这让我很痛心。我管不了她了，就当没这个女儿吧。”  

　　第四次偷钱被抓“聋哑”女孩下跪求饶

　　像小玲这样沦为窃犯的聋哑人不在少数。9月19日早上7时多，一辆旅2路公交车驶出铁道学院站不久，司机杨祥就被一个女乘客叫住了：“司机师傅，麻烦你不要停车，我的钱被偷了！”杨祥赶紧关好车门，在桔园立交桥北车站附近停住。

　　“我知道是你拿了我的钱，上车的时候你就一直挤我！”女乘客认定她身边的漂亮女孩就是偷钱的人。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女孩一句话没说，把女乘客的钱包递了过去。虽然要回了被偷的钱，但是女乘客很气愤，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女孩这下急了，指着自己的嘴巴，摇摇头，又摆摆手，示意自己是一名聋哑人，希望对方不要报警，并伸手想要抢下手机。

　　见此情景，杨师傅走了过去，厉声呵斥道：“你还抢她的手机！我来报警。”女孩吓得立马跪了下来。杨祥说，他驾驶旅2路公交车的两年多时间里，这已经是第四次抓到她了，其中有一次是和她男朋友一起。“每次都示意自己听不到也说不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杨师傅说，在公交车上有不少聋哑人进行扒窃，“他们大多拿一个装金六福酒的袋子，站在过道中间。遇到这种面熟的惯偷，我都会按车上的提醒铃，引起乘客的注意。”龙骧巴士第五车队的杨队长称，在公交车上扒窃的聋哑人确实不少，“我们要求司机遇到这种情况，首先要关车门，然后报警。”

　　被逼偷盗的聋哑少年：不偷就会被毒打

　　为什么越来越多年轻聋哑人会去盗窃？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年轻人涉世不深，被拐骗进聋哑盗窃团伙是原因之一。

　　17岁的小波与另外两名同学去年从桃源县聋哑学校毕业后，都在常德同一家洗脚城做修脚工。5月27日晚，一个矮胖的聋哑女人找到他们，说可以在长沙为他们找份月收入3000元的工作。他们三个经不住诱惑，当晚和她包车离开常德前往长沙。

　　然而来到长沙后，他们才发现自己被拐骗进了聋哑盗窃团伙。这伙窃贼将他们分散关进了不同的住处，抢走了他们的手机，控制其人身自由，并逼迫每天在348路公交车上盗窃，如果拒绝就会遭到毒打，小波的右手臂上至今还有一块伤疤。两个月后，盗窃团伙成员放松了看管，他才偷偷用手机发短信向父亲求救。

　　小波的父亲7月下旬跑到长沙报案。民警立即出动在汽车西站附近解救了小波。虽然离家才两月，但小波消瘦了很多，人也晒黑了很多。警方根据小波提供的线索，在韶山南路一处民房里找到了盗窃团伙的窝点，但团伙成员早已逃之夭夭，与小波一同被拐骗的两个同伴也不见了踪影。目前，警方正在对这个聋哑盗窃团伙进行追捕。

　　“社会缺少对聋哑人的认同、关注、理解和同情。”

　　警方在查处拐骗小波盗窃的团伙时，做手语翻译的是市残联退休的曹正华老师，“我从没有料到，退休后会比退休前更忙。”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曹老师在福利工厂工作，当时厂里有很多聋哑人，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学习手语。

　　后来进入市残联工作后，曹正华多次在警方审讯聋哑嫌犯时担任手语翻译。在过去20多年里，她为数百名接受警方询问的聋哑嫌犯担任过手语翻译。

　　曹老师告诉记者，今年以来判决的聋哑盗窃团伙比往年明显增多，他们盗窃后往往将赃款挥霍一空，没钱了又继续外出行窃。 她印象深刻的是，一名17岁的安徽女孩，在长沙行窃了三四年，被同伙称为“金牌扒手”。因为年纪不大，被抓到的几次偷盗数额又不多，所以民警每次只能在批评教育后将她释放。

　　在曹正华看来，很多聋哑人缺乏父母的关怀和管教，心理上很孤独，一旦遇到坏人教唆，很容易被拐骗去做偷盗抢劫的事：“父母要工作，周围的人没办法沟通，聋哑人其实是很孤独的，这个社会缺少对他们的认同、关注、理解和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