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桥头(山口垅村):从“有市无桥”到“有桥无市”,近70岁的老支书也知道,“我们这里是‘空心村’”
“徐游时间”:1637年正月初十;重游时间,2013年4月9日
罗霄山脉在江西莲花县与湖南茶陵县交界处跌宕成低矮平缓的丘陵,这丘陵内,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官道把两省连接。近代以前,行走湘赣两省的商旅都从这丘陵、河谷或山岭上穿过。
1637年正月初十,已断续游历了24年,踏遍半个南中国的徐弘祖也是从这小道上离开江西武功山,进入湖南,他在湖南的首站目的地是茶陵的云阳山,顺路穿行了这湘赣边界。彼时他经济还算宽裕,有“二舆夫、二担夫”随行。
江西省莲花县三板桥乡山口垅村。像许多内地农村一样,此时节大多数人家户门紧闭;别说是成年人,即便老人、孩童也不见几个,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算是人间烟火的传达。
走到村子深处方才遇见几个聊天的老人,69岁的老支书李志先,四个儿子都在外打工,他也知道“空心村”这个词,“我们这里是‘空心村’”。虽然在户口上,本村有1000多人。
376年前,弘祖到来时,这一带村落、街市尚统称为“桥头”,他所见的是“无桥而有市”;今天,这里却是“有桥而无市”。就在他走过的鹅卵石小路旁,溪流上一座小石桥,或许是他之后而建,或许是他没注意。“没注意”,并不夸张,看他的游记,有时,他也会像今天的游客一样走马观花。
“市”,近四百年之后已消失,惟有村落。几处古民居,可以让人想见这是古老的村子。古道、小溪,溪边是油菜地,农历三月初,已过了满地油菜花的时节。说古道,实是不足半米宽的田埂,只偶尔在杂草中见到几块碎石。
古道之北,村子紧挨319国道,李志先印象中它1949年以前就已是公路,那时是砂石路面,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上世纪90年代初建成国道,只是将原来的砂石路截弯取直、减小坡度。
古道之南,衡(阳)茶(陵)吉(安)铁路在建,它专为连接京广、京九两大动脉。这古道废弃有时,还将继续。
湖南的这一端,茶陵县界化垅。这是一个村民组,但不用提它属于某镇某村,来往的客车上都是直接写“界化垅-茶陵”或“界化垅-莲花”。
处于两省交界的它,1949年以前曾有“小南京”之称,在上世纪30年代的红军时期,这里是井冈山边界的游击区。也正因此,才有了它交通的变化,陪同我们前来的茶陵县高陇镇政府的贺烟华说,如今的320省道,已是拓宽了好几次的结果,最早它是上世纪30年代国民党围剿红军时,因大规模运输的需要,用炸药开山,才有了简易公路。
弘祖并未至此,他是从更南边的山间小道进入湖南。
这是一带产煤的山脉,与邻近的萍乡煤矿同属一个矿脉。茶陵县《高陇镇志》记载,自元末明初,湘赣交界的山岭中就已开始了采煤。弘祖于明末到达这一带,该也是看到了山岭上遍布小煤窑的景象。直到1949年以前,这些没能远销的小煤窑,供应着附近居民生活的需要。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里也像沿海地带一样,是打工者的聚集地,建于1950年的国营茶陵县人民煤矿,有200多职工,也在这时有了它最后的辉煌。
61岁的谭早生坐在他的药店里,店里和街上一样空荡荡。本是街市,却像一个山里的村落一样。这里属于赣方言区,谭早生和闲来无事围观过来的人,都说着“江西话”。他们把这里的衰落归结于煤矿的垮掉,国营的人民煤矿2002年转给私人承包,合并了几个小煤窑,有50多工人,但如今也处于半倒闭的状态。其它各种小煤矿,相继因为资质不够、浪费资源、安全隐患太大而被责令关闭。
靠资源而生,终于走到了尽头。现在,整个界化垅仅有100余人,江西省莲花县正在那一端规划建设“边贸重镇”,但比湖南这边更糟糕的公路和更寂静的景象告诉我们,这还只是规划。
建镇的理由,仍是交通。糟糕的公路上,有“莲花-茶陵”、甚至“蒙自-福州”的客车经过,这里还是一个必经之地。修建中的泉南高速(茶陵-界化垅段)、衡茶吉铁路穿境而过,并设有出口及站点。从福建泉州至广西南宁,经闽、赣、湘、桂四省区,全长1635公里的泉南高速,目前仅剩这一段45公里未修,曾经的“小南京”,总算赶上了现代交通的“末班车”。
对于徐霞客,他们是陌生的,说有个古人曾从这一带进入江西,他们会理解,并指向南边的山,“哦,这里是两省交界,但古代的路是从那上面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