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一起玩的华伢子、喜伢子两兄弟,用牙膏袋子兑了两件扯麻糖,他们好高兴,边呷边笑,对着我说:“老八,你回去拿牙膏袋子来兑噻。”??我说:“我屋里是用搽牙灰漱口,没有牙膏袋。”?“问你妈妈要钱来买噻。”?“我妈妈锤石头去了。”?“问你爸爸要钱噻。”?“?我爸爸早就死了。”?“喔!是的,你没有爸爸。”?我正难过,有两个院子外面的伢子走到我面前,用手把扯麻糖扯得好长好长对着我:“扯麻糖,扯麻糖,扯得你妈妈一样长。”?
我一听他们骂我的妈妈,我好气愤,我想打他们,但他们都比我高,只怕打他们不赢。我只好走回家坐在门槛上哭了起来,我指望妈妈快点回来。?
我妈妈是保靖水银乡的。妈妈老家那边本来还有亲人,后来,讲我爸爸是土匪王了,那边的亲人就没让我们跟他们联系了,就一直没了联系,所以,保靖那边我也一直没去过。
背叛家庭,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回来后才能安排一份好工作
小时候我问过妈妈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妈妈说父亲是湘西最大的牌,他好厉害的,他没有后台,一切靠他自己。
住到下麻园岭的时候,冇人讲我屋里坏话。1962年以后,对我父亲的一些看法就对我们不利了。
1962年出了本《擒魔记》,这是周赤萍写的湘西剿匪回忆录,当时湖南日报有连载,我和哥哥每天放学去湖南日报前面的阅报栏看,有一天看到了写我爸爸的那段。那段写我爸爸年轻时候去了西藏,后来又回到湘西,屋里讨了9个老婆,屋里数十个人互相都不认识。我看得心里打战,旁边有人讲,这个家伙堂客就多啊。
当时这本书发行很大,影响很大。我屋里旁边的人都对我们很好奇,有细伢子还把我父亲的名字喊成陈巨精,问我是陈巨精的第几个堂客的细伢子。讲得我心里很难过。不过,我们的房东很好,他们从不说我们的坏话,房东女的叫左树铭,她老公我们喊他周大爹。
我们在周大爹家住了6年,1964年搬到伍家岭。伍家岭的房子是我们的安置房,按下麻园岭的房子原样稍微缩小了点给我们建的。本来1959年就建好了,但那时候我家里没什么生活来源,就把房子租出去了,租给八户人家。
1964年我们住过去后,就有邻居很不好了,说能够住这么大的房子,不是大土匪就是大恶霸。那个时候正好私房改造,他们联名写信要求改造我们的房子。房产公司还是有懂政策的人,回复说这是陈渠珍给他十五个崽女的留房,十五个崽女分下来就不多了。我们的房子就没参与改造。但是我七哥那时候就受了气,精神有些毛病了。
1961年,过苦日子的最后一年,我和妈妈在新河扯蒿子,看到河边上躺着个快要饿死的叫花子,妈妈把我们的蒿子粑粑给他吃了,过了几天,我们在伍家岭附近又看到他了,当时他在拖板车,我问妈妈要不要再给他蒿子粑粑,妈妈说不给了,告诉我们一个人只要勤快肯做,随走到哪里饿不死,好吃懒做的人迟早会吃亏。她这句话我一直记得。
小学毕业后,我没读书了,天天去推板车,我早出晚归,每天能赚得几毛钱。那时候有人说我有7个哥哥,5个姐姐应该好过。可我从来没有对哥哥姐姐抱过指望,我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要想糊饱自己的口,就靠自己这双手。
后来我又去挑土——修东屯渡鱼池和史家湖鱼池。这年七哥又患了肺病,开始吐血了,每月要吃药。我只想赚点钱帮母亲减轻一下负担,听说修完鱼池后办事处可以安排工作。
我整整修了4个月的鱼池,天天挑塘泥挑得腰酸背痛,由于年龄小,底分低,每天只能拿到三四毛钱,但为了今后有份工作,我坚持到了最后。鱼池修好后,我找办事处的主任安排工作,回答我的是:背叛家庭,选择革命道路,到农村去,到边疆去……你现在才15岁,工厂里不会要你,你下农村去锻炼三四年,回来后一定能安排一份好工作。
[靖县铺口乡金麦村]1965年初-1978年2月。很喜欢,在那里很开心,把金麦当作第二故乡。
“靖县是个好地方,板栗柿子打脑壳”
我是1965年作为社会青年下乡的。当时,我家属于浏阳河办事处,对应的下乡点是靖县(即靖州县)。靖县来人介绍说靖县是个好地方,板栗柿子打脑壳。
我是那一批下农村中最小的一个。下农村前,我改了名,改成陈晏生。因为我年龄小,还没有档案,到靖县后就没人知道我是陈渠珍的崽了。别个问我,我只是说家里成分不好。问我爸爸的名字,我就随便讲个名字。在靖县讲我爸爸的名字还是有人知道的,靖县也属于我爸爸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