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6日,雨。因为上午要陪妻子“翘妹子”去医院,陈晏生将接受采访的时间定在了下午。陈晏生住在长沙城北华厦路的北桥新村。
北桥新村是个老社区,麻将室里找几个老人一问,就打听到了陈晏生的家。他家里的客厅很简单,自己做的木沙发,自己做的桌子、凳子和柜子,面西的墙上,挂着他父亲陈渠珍看起来桀骜不驯的遗像以及陈渠珍参加中央以及湖南省的两次政治协商会议时的合影。
晚清即军旅出身的陈渠珍因为执掌湘西多年,被称为“湘西王”。陈晏生是他最小的儿子。
虽然陈晏生一岁半不到,他的父亲就去世了,但60多年来,他和家人的生活一直受外界对他父亲的评价的影响。
[凤凰南华山]2011年。第一次去山上看墓地,第二次送父亲的骨灰回去。
凤凰四大名人,惟独我父亲没有故居了,故居拆了建了公安局、法院
去年3月份以前,我冇去过凤凰,对凤凰也没什么好感。
小时候去不得;稍微大了点,不敢去——讲我父亲陈渠珍是湘西王、大土匪,“文革”期间,凤凰一个“红鼻子”户籍警到长沙,找到我屋里,手指着我母亲骂:“好啊,原来你们躲到这里来了……”
红鼻子说我们是躲到长沙来的,真是胡说,1950年6月我父亲陈渠珍担任湖南省人民政府委员,一家人都是由省政府安排到长沙的,他红鼻子偏偏要说我们是躲来长沙的!
改革开放后,不想去的原因是没有故居,我父亲是凤凰四大名人之一,熊希龄、沈从文、黄永玉他们三人都有故居,惟独我父亲没有故居了,故居拆了,建了公安局、法院。今年7月初,我父亲迁回凤凰安葬,因为他故居在现在的凤凰法院那里,我端起他的遗像在法院门口停了一下,有凤凰的老人讲“这下好啦,老师长转来啦”,我听到后,感觉很亲切。
我父亲魂归故里,葬在南华山。墓是黄永玉先生和开发南华山公园的吴启雄先生选定的,吴启雄请了香港的风水先生。巧的是,去年3月,黄永玉的一个学生、辈分上应该喊我表叔的凤凰画家刘鸿洲和我一起上山看墓地,他站在墓地往山下一看,大喊了一声:嗨呀!这个朝向好,下面正好是陈家公馆。他说完用手指给我们看,“那里,那里就是县法院屋顶”。他一直生活在凤凰县,对县城的每个角落都熟悉。吴启雄听后特别惊讶,因为选墓地的时候,他和风水先生根本不知道陈公馆的位置在哪里。
我们是7月3日带着我父亲的骨灰回的凤凰。我三儿子开的车。车进入湘西地界时,二儿陈进开玩笑说:“六十几年前这里都是我爷爷的势力范围,他一挥手,一跺脚,喊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哪个敢不听!”那天我三个儿子都很兴奋,他们为能亲自开车送爷爷回家都倍感荣幸。
[沅陵]1950年10月-1951年4月。只是出生的地方,后来没去过,冇印象。
我与父亲的“缘分”只有短短的一年零四个月
我出生在沅陵,沅陵我也没去过,有几次经过沅陵,都没在沅陵落脚。
我父亲1949年11月7日在凤凰起义后住进了沅陵行署,1950年10月,我在沅陵出生,我父亲给我取名太稚,我晓得父亲嫌我出生太迟。
是2006年我上湖南知青网后才有人叫我湘西王的公子的,我在湖南知青网上写了关于我父亲的文章,一个叫雨后斜阳的网友看到后回复说:“哦,你是湘西王的公子。”
现在很多人都讲我是湘西王的公子,可怜我从没过过一天湘西王公子的生活。
我父亲1952年2月在长沙下麻园岭去世,我与父亲的“缘分”就只有短短的一年零四个月。他拿省政府发给他的工资只抚养了我一年零四个月,后来,我都是靠母亲帮人洗衣服,选猪毛,锤石头养大的。
[长沙下麻园岭,建湘路,伍家岭]1951年4月-1965年初。不喜欢,小时候的生活很苦,经常被人“训”、“辱骂”。
在下麻园岭,每年到了不冷不热的季节,就听院子外面有人在叫卖“扯麻糖哦”
小时候我母亲带着我和七哥,还有三哥的大女儿及六哥、四哥,我们一家6口人住在下麻园岭何键1936年送给我们的公馆里。
听母亲说,1936年父亲在这个公馆写了一本书《艽野尘梦》。后来日本强盗来了,将正屋炸得稀巴烂,留下几间偏房,我们一家人就住在这几间偏房里。
这个公馆,我们1958年过完年就没住了,当时汽车修配厂要建仓库,不管我们同不同意,一过完年,他们就来拆房子了,在搬到伍家岭的安置房之前,我们租住在北长路(即现在的建湘路)144号周大伯妈家的楼上。
住在下麻园岭那个院子的时候,我们很穷,我父亲说得上是两袖清风,没留下半点财产,连家里用的家具都是向旧部下借来的,家里真说得上是一贫如洗。
在下麻园岭,每年到了不冷不热的季节,就听院子外面有人在叫卖:“扯麻糖哦,扯麻糖哦,分钱一件的扯麻糖哦。”?他们很会做广告,他们还喊:?“扯麻糖啦,扯麻糖啦,?分钱一件的扯麻糖啦。?细伢子呷哒不流谗啦,?大人子呷哒不骂娘啦,解放军呷哒解放台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