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任 城管成了“保护伞”
2011年,城管局又换了新局长,这是张海经历的第四个局长,名叫易华堂。当年6月,曹立军当选浏阳市长,在经过张海摊点时,他特地下车指示:“这个问题一定要解决好。”
多部门再次开始帮张海找售货亭位置。“我们满大街地开车带着他找,全城随便选,他看中哪个就是哪个,”张继龙说,城管局甚至还承诺,你看中哪个告诉我们,我们负责帮你去做亭主的工作,“报刊亭老板的思想工作再难做,也不会比张海的工作难做。”
据城管局副局长陈昌清描述,张海提出想要最早没得到的那个报刊亭,就是胡舟亲戚的那个。城管局让胡舟给亲戚做工作,对方愿意让出报刊亭,“但张海提出,要求把报刊亭从中医院旁边挪到中医院正门口,中医院强烈反对,医院曾为了竖起招牌,花大价钱拆了门口一排房子,怎么可能再让一个售货亭挡住?”
随后,城管方面提出在北正中路红楼与农行交接处摆放售货亭,“上午他答应了,下午他反悔了。”陈昌清说。城管局方面估计,张海可能是中午去看了具体位置后反悔。
事情就这么一来二去地拖延着。城管方面认为是张海“故意找借口”,不想放弃这个赚钱的摆摊点;张海认为是城管“不够诚意”,没有真心想帮他解决问题,“总不能让我搬到一个赚不到钱的地方吧?”
时间走到2012年,城市管理中心下移到街道办,街道办开始接手张海问题,双方终于达成方案:将售货亭设在步行街处,并筹资3万元补助张海。这已经是第N次选址了。
6月份亭子安排好,张海也拿到了3万元,问题又产生了。附近商户认为售货亭阻挡道路,集体联名上访,“投诉信递到了市政府办公室、市人大”,还把张海从隔壁服装店接的电线拔掉,张海没办法焊接卷闸门,只好每天早晚和妻子把货物在出租房和亭子间搬来搬去,极为辛苦。张海说,原本城管局给他承诺接好电装好门,后来却屡屡失信。城管说,我们好多次给商户做工作,商户硬是不肯,我们没办法。
为了让张海接到电,城管局甚至在张海的亭子旁安置了一个城管执法亭,让他可以从亭子里接电。“我们还要怎样做?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张继龙说。甚至,城管局被周边商户认为是张海的“保护伞”,担负着骂名。
商户们隔三差五就要去找找张海的麻烦。去年腊月,矛盾全面爆发,张海先是去淮川街道要求接电做卷闸门未果,后又与执法亭内城管因烧烤摊位越界摆放产生冲突,张海愤而出走,重回北正中路摆摊。
“亭子批复时我就找局长反映,这个地点一是阻碍交通影响市容,二是邮政报刊亭卖报纸改成售货亭卖烧烤本身就不合规矩,坏的先例一开,影响将很坏,”陈昌清说,但是易华堂为快速解决张海问题,还是破格批复同意。没想到,这种“特事特办”并没能带来想要的好结局。
此番折腾后,城管方面再也不相信张海,心灰意冷;张海再也不相信城管,认为城管屡屡失信。
第五任 “攻心战”搬出父母
两个多月前,新的城管局局长唐洪胜上任了。这次城管局抛弃了前四任的容忍路线,改走强硬路线,选择“强制执法”的方式解决,于是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新官上任要烧火嘛。”张海嘲讽说。
“强制执法”前,城管局还尝试过“亲情战术”,但遭遇失败。
张海有位兄长在浏阳市某局担任副局长,就在城管局楼上办公。执法前些天,城管局人员噔噔噔跑上楼想找这位副局长去说服他弟弟,副局长表示:“他不听我的,我都拿他没办法。”城管人员只好又灰头土脸下楼来。
兄长那边碰到“软钉子”,城管局转战父母。“7·11”执法当天,城管局通知了张海农村老家七宝山乡,乡政府十多人开车找到张海父母,让父母做张海撤摊的思想工作,当晚,年迈的父亲打电话给张海,电话里哭声不止。“我跟他们说我儿子只是卖几个水果,不偷不抢,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张海父亲对记者说。
城管执法前的“亲情战术”让张海极为反感和怨恨,他放弃了一贯的“非暴力不合作方式”,持久的平衡和默契被打破。
张海听到父亲的哭声,心酸气愤得快爆炸了。他选择的对抗策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第二天一早,他一个人找到城管局局长的家里,同样客客气气地跟局长老父母谈。“他们找我爸妈,我就找他爸妈。”
张海的行为在城管局看来是赤裸裸的“威胁”。办公室工作人员愤慨地说:“我们政府去找他父母是政府行为,是做思想工作,他个人找到我们领导家里,这意义能一样吗?”
7月13日,短短几十分钟内,张海三次提到厦门纵火案,“包青天?这世上没有包青天。我本来想走正路,你硬要逼我走厦门那个案例,你说我有多痛苦?谁想这个样子天天被赶来赶去?”
暴力的宣泄欲望已笼罩在张海身上,他打算把城管局局长“钓”出来对付。同时,他也在考虑夺回失去的“舆论阵地”,正在筹备像城管局一样在浏阳论坛上的发帖说明。“你看着我写,我亲自写!”他有股破釜沉舟的悲壮。
可是还没来得及发帖,7月16日上午,张海再次遭遇执法城管。他和妻子合力推着轮椅,奋力撞向了执法城管,两名队员倒地,其中一人因仰面头部着地,现正在医院接受脑震荡观察。张海被带往派出所。
“张海就是个无赖,根源就是他舍不得摆摊的高利润。”城管局愤愤不平。但六年来各种方针路线都试过,城管局貌似已没有足够的智慧来妥善处理好这个“烫手山芋”了。
分管执法的城管局副局长陈昌清坦言处理中的权衡纠结:“张海确实应该特殊对待,因为他是残疾人;但又不能太特殊,因为残疾人并不止他一个,浏阳还有5000多重症残疾人,只对他特殊,其他残疾人同样要求怎么办?”
尺度的拿捏让城管局头疼。“具体怎么办,我们还要和其他部门再商量。”陈昌清说。
这场恩怨纠葛,似乎将要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
[对话]
城管局长:对张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说起张海问题和城管工作,刚上任两个多月的浏阳市城管局局长唐洪胜长吁短叹,十多分钟内“唉……”了七八次。
“张海是个名人嘞,相关部门出的出钱,出的出力,真的是‘仁至义尽’了。”唐洪胜说。
他表示,尽管张海现在撞了执法队员,但对张海仍只能以教化为主,今后怎么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几个部门至今都还没有商量出解决的有效方案。
唐洪胜称,希望国家对城管部门进行改革。一是执法环境,“我们去依法收缴,围观的都是市民,认为我们在欺负摊贩,有的摊贩被收了东西就上网发帖混淆视听。其实我们也是在依法办事,为大众创造更好的城市环境,有些摊贩其实比我们工资都高很多。”
二是执法措施,“城管执法措施是比较人性化的,以说服教育为主,执法毕竟少,就算执法也只能‘暂扣’或罚两三百块钱,碰上‘钉子户’就没办法了。执法措施不够硬,往往达不到目的。”
浏阳城管:城管执法的三种模式
张继龙(浏阳市城管局办公室主任):城管如何执法,各地都在探索。一种是广州模式,我们戏称为“鹰派”,城管配备防暴服、盾牌,“武装到牙齿”;二是武汉模式,柔性执法,比如送花给摊贩、眼神执法、卧底执法;三是目前比较主流的“北京模式”,较为理性、中性。北京是第一个组建城管综合执法部门的城市,我们现在都在向“北京模式”看齐。
浏阳残联:不可能为某个特定残疾人安排工作
罗人歌(浏阳市残联副理事长):对残疾人就业,我们鼓励企业安排工作,但不会对某一个人量身定做,保证特定某个人就业这是不现实的。保障残疾人一是有政策要求3人以上团体、机关、企业按照1.5%的比例安排残疾人就业,否则缴纳残疾人保障金;二是鼓励自主创业,比如去年浏阳给残疾人创业提供3万元以内7%的利息补贴;三是福利企业残疾人就业,浏阳现在有800名左右残疾员工;四是针对农村残疾人提供技能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