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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90岁老兵的默默人生(图)

来源:郴州新报 2012-04-17 17:07:31

老兵的敬礼,庄严肃穆

骑摩托车的老兵很“拉风”

老兵高声唱军歌老兵高声唱军歌

    嘉禾老县城,南正街,赶圩的人群熙熙攘攘。街头的一个巷道口,李智生坐在一张竹椅上,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放了一本通书和一个破笔记本。在圩场给人“看日子”(风水、八字),这是老人多年的营生。
    没有人知道老人过去的经历,但说起老人,街上认识他的人们都觉得很可怜。“去年病了一场,上个圩又赔了人家三千多块钱,家里还有个傻瓜儿子,要靠他照顾……”几个赶圩的老妇人七嘴八舌地告诉记者。
    在老人的家门口,志愿者给他穿上军大衣,说“你辛苦了,感谢你保家卫国、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才有了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听完,老人喉咙里冒出一个“好”字,就再也说不出话,哽咽着,眼里渗出浑浊的泪。
    已经90岁高龄的他,讲述起自己在黄埔军校学习和参加抗战的故事,还口齿清楚、思路清晰。70年过去了,尽管战争的很多细节老人都难以想起,但那段历史,无疑影响了他的一生。

    寻访   九旬老兵在老街的圩场给人“看日子”为生

  “嘉禾又发现一名抗战老兵,老人家今年90 岁了,还骑辆破摩托车到街上去给人看风水算八字,生活极其困难。”4 月12 日,记者接到关爱抗战老兵志愿者何孝刚的电话。
    何孝刚是在头一天前往嘉禾给老兵发放慰问物质时,无意中寻访到老兵李智生的。“事后我去了趟嘉禾统战部,了解到嘉禾目前还有两位在世的黄埔老兵。”凭之前寻访老兵的经验和直觉,何孝刚认为黄埔老兵很可能也参加了抗日战争,于是他辗转在一家摩托车修理店找到了李智生。
   “当时李老正在修理他的摩托车,说是4 月9 日赶圩的时候在街上撞了一个70 多岁的老人,家属找上门要他赔了三千多块钱。”经过沟通交流,何孝刚确认李智生参加过抗日战争无疑,“他对自己所在部队的番号、驻扎地点、首长名字,参战的时间和地点等信息叙述非常清楚,跟历史记载吻合”。
    4 月13日,记者决定随何孝刚一同前往嘉禾去拜访这位老兵,同行的还有抗战老兵、资兴市黄埔同学会会长何前贡。
    在嘉禾,我们按照李智生的电话来到“老市场”,后来查资料记者才知道,“老市场”就是有着400多年历史的丰和圩,嘉禾曾经的商贾云集之地。
当天正逢赶圩日,市场上人群熙攘,在一条老街街头的巷子口,我们见到了在这里给人“看日子”的李智生。一张简陋的木桌,上面摆放着一本通书和一个破笔记本,他正坐在竹椅上和一个中年人交谈着什么。
    老人还认识前一天见过面的何孝刚与何前贡,欣喜地跟他们握手。跟老人交谈的中年人告诉我们,他是老人的外甥女婿,这次是回蓝山上坟路过嘉禾特意来看望舅舅的,刚才听舅舅说了撞人赔钱的事情。“其实撞没撞到,撞得有多严重老人家自己都搞不清楚,对方家属欺负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太不讲理了。”他气愤地说。
   “老人家实在是太可怜了,这么大年纪在这里给人看相算命,家里还有个四十多岁的傻瓜儿子要他照顾。”旁边认识老人的几位居民告诉记者,老人在街上给人“看日子”有好些年了,之前身体还硬朗,如今身体差了很多。

    战争 “三个月拉锯战下来,部队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我们提议去老人的家里看看。他的家在嘉禾县石羔乡竹山脚村,离县城并不远,十几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从路边进去,穿过几栋房子,下一个台阶,一栋低矮孤立的房子,便是老人的家。与我们来之前的想象不太一样,房子并不破败。老人的侄女说,叔叔之前破旧的泥瓦房倒了,这房子是2009年政府出了一万多块钱给他建的。
    老人的房间凌乱地摆放着简单的家具和一些杂物,他的那辆旧摩托车也停在里面。因为恰好停了电,屋内光线昏暗。我们搬了一张椅子让老人坐到家门口,请他讲述过去的事情。虽然年事已高,但他的口齿和思路都还清楚。
    1922 年6月,李智生出生。1940年,18岁的他从蓝山中学毕业,恰逢黄埔军校到湖南招生,于是便考进了黄埔军校,去了西安王曲,在黄埔七分校17期10 总队学习。
   “我们的主任是胡宗南,总队长是徐达,都是西北联大的教授来给我们上课。”李智生记得很清楚。他在通讯兵科,学的是无线电通信、有线电架设等课程。
    学习三年之后,李智生以中上的成绩毕业,被分配到国民革命军第1 军78师623 团,其时该师的师长是许良玉,李智生在步兵团任少尉排长,“是‘起码官’,最小的官呢。”他笑着说。李智生参加过豫西会战,他还记得,当时用的是加拿大手枪,部队急行军150 里就上了火线,在陕西潼关与日军展开了拉锯战。虽然不是近距离作战,但战斗也打得非常惨烈,“三个月下来,我们一个师去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了三分之一活着回来。”幸运的是,李智生并没有在战场上受过伤。
    抗战胜利后,李智生所在的部队依然驻扎西北,但是他离开部队去了重庆,受训两个月后,被分配到了罗泽闿任师长的青年军第202师。
    后来解放战争爆发,1949 年,李智生所在的通信连和另外一个工兵连被解放军包围。当时国民党已是穷途末路,士兵无心恋战,于是通过谈判与对话,部队便向解放军投降了。“我们把武器弹药、通信器材等完整地交给了解放军。”他说。
    通过学习改造,李智生于1950 年元月回到家乡,开始耕田种地的生活。

    生活  “别人的捐助,不需要了,不想麻烦人”

    回乡之后的李智生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种着四五亩田地,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1966 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尽管老人说因为他从小就出去了,在农村里没有名分,回来后又积极跟贫下中农接触,文革期间并没有受到迫害,“没有吃过亏”,但他的命运还是因为他曾经的经历而改变。
    我们从老人的侄子李气节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是,李智生的老婆1968年的时候就被娘家叫了回去,留下一个智障儿子。“贫下中农跟一个国民党曾经的少尉军官生活在一起,她的娘家人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李气节说,此后婶婶再也没有回来,叔叔一个人带大了智障的儿子。
    李气节回忆,1978 年改革开放后,李智生干起了给人理发的营生,不久后,又给人看起了“日子”,一直到现在。
    老人说,身体硬朗时,他靠“看日子”一年能挣个八九千块钱。“但是今年挣不了了。”老人告诉记者,去年他大病了一场,得了脑血栓,从此之后,身体便大不如前。
因为是黄埔同学会的会员,现在老人每年能从县统战部领到2000 元的补助,“已经领了四年了”。老人办了低保,民政部门一年也有两千来块钱的补助,“生活目前还不愁”。
    那天,我们始终没有见到老人的智障儿子,“出去给人倒藕煤了,管三餐饭,一个月能挣两百块钱。”老人说,他为这个儿子操心44 年了,去年争取到了残疾人补助,领了1700 块钱,以后还会增加,“饿不着,吃饭总算够了”。
    一本北京寄过来的《黄埔》杂志,让老人爱不释手、翻了又翻。另外,他也看佛学书,“它告诉你,凡事都是自己的错,要首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所以,老人一生对人和和气气,从不与人结怨。
    关于自己一生的境遇,老人认为那都是“命该如此”,一切早已看开。虽然政府的承认来得晚了一些,但现在人们能称他一声“老革命”,他的心里已然“感到欣慰”。
    老人说,目前自己赶圩“看日子”一天还能挣百把块钱,“抓点收入没有问题,现在能过一天算一天,要是哪天走不动了,就死了算了,人一辈子不就这么回事吗?”对于未来,老人有一种近乎悲凉的豁达。“别人的捐助,不需要了。”他干脆地摇头,说“不想麻烦人”。
    采访结束,老人在笔记本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同时还写了一句话:望有生之年能看到全国一盘棋。随后老人给我们敬军礼,又坐上自己的四轮摩托车,还唱起了军歌,从他努力挺直的腰板、庄重的表情和依然雄壮的歌声里,依稀可见其当年戎马岁月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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