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2月下旬的一天清早,外婆一家与房东恋恋不舍地道别,加入到了随中央机关进入北平的汽车长队中。
临出发前,思齐姨妈按照上级发的行军路线图,手绘了一张简略图交给我母亲,一方面是为了应付我母亲没完没了的提问,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她对照地名识字。那时候我母亲在外婆、岸英大伯和思齐姨妈的辅导下,不但字写得工整端正,而且已能读通报纸上的文章。姨妈不愿放弃这个让妹妹识字、认地名的好机会。
车外,寒风凛冽,车厢里却有说有笑。
“过去陕北有个穷苦人李自成,实在忍受不了地主老财的欺压,便拉起队伍造起明朝皇帝的反。人们叫他李闯王,他爱民如子,很得人心,满天下都能听到‘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的民谣。”外婆走到哪里,总是见缝插针给孩子们讲故事。
“闯王艰苦转战一十八载,终于打下了北京城坐上了金銮殿。大概是闯王心疼部下长期忍饥挨饿的缘故,下令全军放假半月,天天过大年,顿顿吃饺子,于是将士们整天花天酒地,早忘记山海关还有明朝大将吴三桂统领着重兵虎视眈眈。恰好有一个闯王的大将军抢了吴三桂的美妾陈圆圆,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投降了满人,两军合成一股杀向北京城,这时,闯王才明白过来,但大势已去,他只好带领亲兵随从落荒而逃,最后隐姓埋名当了和尚。有人说他死在了湖北的武当山,有人说死在了湖南的武陵源。”
“那咱们到北京就不吃饺子了,咱们吃包子、吃猪肉炖粉条!”我母亲禁不住开口了。她这天真幼稚的想法直惹得满车厢一片笑声。
“傻孩子,不是说吃饺子就丢了江山,而是别一饱忘了千年饥,好了伤疤忘了疼,要做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不要学清朝的八旗子弟。”
“什么是八旗子弟呀?”母亲又仰着小脸问外婆。
“八旗子弟就是清朝王公贵族的后代,躺在父母的功劳簿上,好逸恶劳,吃得肥头大耳,马不能骑,仗不会打,慢慢成了人们最瞧不起的人。”
“延安好还是北平好?”母亲又提了一个问题。这下可真把外婆难住了,说延安不好吧,延安如天堂一样美好的印象在女儿的心里刻着,说北平不好吧,那可是千年古都,文化名城啊……
“到了北平你自己看吧。”正在外婆为难的时候,思齐姨妈一句话把母亲挡了回去。
进入北平地界,母亲一路都没见到金碧辉煌的皇宫却看着车队又钻进一座山里——北京西郊的香山。她哪里知道,当时北平虽然解放,但暗藏的国民党特务分子仍不甘心失败,伺机切断电线、破坏水管、炸毁桥梁、哄抬物价、制造谣言,并在交通要道埋设地雷,暗杀案件时有发生。因此,周恩来副主席有规定:所有机关工作人员,三个月内一律不准进城。接下来,思齐姨妈进入颐和园附近的育才中学,而母亲因外婆是机关工作人员家属没有进城而继续失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