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雅。 范亚湘 摄

    本版撰文/记者 范亚湘 通讯员 李晨程

　　A 村民听着他唱的咏叹调起床

　　“消失吧，黑夜！星星沉落下去，星星沉落下去！黎明时我将获胜……”去年8月下旬以来，宁乡县大屯营镇宗一村紫林小学附近的村民，几乎每天清晨都能听到这首歌起床。

　　村民们知道，紫林小学校长王博雅又在练歌了。起始，没人能听懂王博雅唱的内容，但时间一长，有人听出了他唱的是《今夜无法入睡》，那是世界著名三大男高音之一、已故的意大利歌唱家帕瓦罗蒂所唱的歌剧《图兰朵》中一段咏叹调。于是，村民常常满是自豪地向外人说：“我们村小校长是个帕瓦罗蒂一样的歌唱家。”王博雅就这样开始被称为“帕瓦罗蒂”。

　　说今年28岁的王博雅是一个“帕瓦罗蒂式的歌唱家”有点过誉。但是，王博雅却真与帕瓦罗蒂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是他一米八八的个子，280斤的体重，音域比较宽广，唱歌时的神态和声音像极了帕瓦罗蒂。二是他在乌克兰卢甘斯克国立大学留学时，年近90岁的女导师朱丽叶·伊万诺维奇是欧洲音乐协会前会长，是帕瓦罗蒂的好朋友，曾专门撰文赞扬帕瓦罗蒂的唱法。

　　“有人说我和帕瓦罗蒂是同门师弟，这不妥当。因为帕瓦罗蒂还只是我导师的朋友，而不是其学生。”读书期间，王博雅听导师说过，在上个世纪70年代早期，当时尚未成名的帕瓦罗蒂专门找过她，请她给予指导。“我导师发现，帕瓦罗蒂具有十分漂亮的音色，在两个八度以上的整个音域里，所有音均能迸射出明亮、晶莹的光辉……”

　　尽管王博雅反复对多人说过他不是帕瓦罗蒂的同门师弟，但在村民眼里，凭他那身段和所唱的歌，“他就是帕瓦罗蒂”。

　　B 拄着拐杖修完音乐专业硕士课程

　　王博雅家在宁乡县城，父亲做生意，家境在当地还算宽裕。少年时，爱唱歌的王博雅常常参加学校舞台剧的排练。高中毕业后，他顺利地考上吉首大学音乐学专业。2009年初，成绩优秀的他被吉首大学作为该校4个交流的学生之一，派往乌克兰卢甘斯克国立大学朱丽叶·伊万诺维奇门下专修古典美声与现代声乐教学法。

　　留学最大的障碍是语言关，乌克兰语属东斯拉夫语系，但词法较俄语更为复杂。很多到乌克兰留学的学生最头痛的就是难过语言关。还好，王博雅的语言导师达奇亚娜·舍甫琴科，不但是乌克兰国会议员，也是一位出色的语言学家，对乌克兰语的教学与普及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没出三个月，王博雅就攻克了语言关，可以毫无障碍地学习音乐知识了。

　　除了音乐之外，王博雅还有一个爱好就是体育运动。“我刚到乌克兰时，就在一次打篮球时不小心受伤，右脚的蹄腱断裂。”无奈，他只好拄着拐杖继续学习。

　　在卢甘斯克大学期间，王博雅很好地表现出了他作为一名中国留学生的素质。他的成绩一直在班上排名前几名，先后参加过学校举办的多场演唱会，都受到同学和老师的好评。2010年春，在乌克兰黑海国际艺术节上，他获得声乐比赛银奖。

　　朱丽叶·伊万诺维奇不仅很喜欢这个拄着拐杖读书的学生，同时也对王博雅的音乐天赋很是看重。2010年6月，王博雅顺利地获得了卢甘斯克国立大学古典美声与现代声乐教学法硕士文凭，而此刻，王博雅却还拄着拐杖。临别时，朱丽叶·伊万诺维奇对王博雅有些依依不舍，并认真地向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通过一年多来的学习，你完全掌握了唱歌的方法，但没完全练会，唱歌时还欠点火候……你是否可以留下来再多进修两年，那样的话，你将会在音乐方面有更好的前途。”

　　“音乐只是我的个人爱好，它使我的身心更健康。但在乌克兰留学一年要花销四五十万元，这对于我们家庭来说，是一个无比沉重的负担。”在经济压力下，王博雅选择了回国。“很多人不解，继续学习，将来说不定就会成为一个歌唱家啊！可是，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个人爱好毕竟只能是个人爱好，很难成为谋生手段。”

　　C 地方越来越偏

　　收入越来越少

　　可是回国后，王博雅还是依靠其个人爱好在谋生。“我和朋友在北京开办了一个音乐专业培训班，针对本科毕业后欲考研究生的学生进行专门培训，一个月下来，人均收入可以达到三万多。”

　　钱是赚了，但王博雅却很难适应天天起早摸黑赶地铁的生活。“我喜欢慢节奏的生活，呆在北京那样的大都市里，一天到晚闹哄哄的，我常常感到烦躁不安。”2011年春节过后，王博雅没再去北京，而是留在宁乡县玉潭中学这个民办学校里做了一名音乐教师。

　　在玉潭中学，他月收入三四千元，而且收获了爱情。“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不是很快乐。我们这些‘80后’，往往追求的就是财富。固然，财富重要，但我以为，心灵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去年6月，宁乡县教育局公开向社会招聘中小学教师，他被录取了。按照规定，新进教师必须在边远地区工作5年，因此，王博雅被分配到了大屯营镇紫林小学。

　　紫林小学是大屯营镇最为偏远的一个村小学，远离集镇，距离县城更远。而且，这个学校只有4个老师，31个学生。换了一般人，一定会满腹牢骚，但王博雅一到这里却居然就喜欢上了。

　　王博雅曾记得，一次，朱丽叶·伊万诺维奇在听了他的歌声后说：“不要想太多，要放空自己，只有这样，才能让音乐自然流到你的心田。”当时，王博雅对导师的话还难以理解。到了青山绿水中的紫林小学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导师当年所说的这番话的内涵，“她说的这番话又何止是指唱歌？”

　　王博雅现在的工资收入是每月1500元左右。从北京到县城再到紫林小学，他的工作地点越来越偏远，赚的钱也越来越少。为此，有很多人不解。而他自己觉得“现在的生活是完全放空的，有一种单一的美……什么也不去想，只要做好一个乡村老师就够了！”

　　D 把自己放在学生的位置思考

　　大屯营镇中心学校对王博雅这个新来的高材生爱不释手，破格提拔他担任校长。虽然只是一个乡村小校长，但要当好这个家，也让王博雅颇有压力。

　　刚来的时候，学校草坪有些地方坏了，他从家里拿来水泥，还将父亲拉来做泥水工，自己和父亲一起动手进行修补。学校电路坏了，为了节省资金，他又把做电工的舅舅喊来，让舅舅“献爱心”做了一天义务工。

　　学校没有液化气，做饭用的是柴火，柴火一部分跟村民买，一部分自己上山砍伐，所以他还当过“樵夫”，“一边砍柴一边唱歌，那滋味是我以前从未尝到过的。”

　　每当夜晚降临，学校里空空荡荡的。而这时，只有王博雅和一位工友守校。学校不通互联网，唯一的消遣就是看电视，但学校只有一台电视机，还只有几个频道，王博雅就把电视机让给了年长的工友。

　　这样也好，王博雅从此爱上了阅读。“在学校里，除了不教语文外，四个年级的其他课程，我都教……说起来其实还真不好意思，高年级学生提的一些问题我还常常回答不了，但我有一个办法，就是通过阅读弄懂某一方面的知识，这样的话，学生提问就难不倒我了。”

　　4月14日，记者目睹了王博雅给四年级学生上数学课的情形。当时，他将该班5名学生带到学校操场上进行测角器教学。只见身材魁梧的他手拿一面小彩旗，不断地变换位置让学生测出他所在的角度。经过五轮测试，该班的李紫涛获得了“海贼王”的称号，其余4个学生根据成绩依次获得了船长、大副、二副和水手的称号。“在教学时，我常常会把自己放在学生的位置上思考，所以，我把这堂课变成孩子们喜欢的海盗寻宝游戏，孩子们在娱乐中学到了新的知识。”

　　“我要做的就是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有了兴趣，学生学起来就不会吃力。同时，我更注重的是学生的心灵体验，内心充实了，就会对学习更加专注。”紫林小学从周一到周五每天有四到五节课，但只有四节正课，其时间，王博雅不要求学生做什么，顺其自然，可以随便玩，“我看重的是社会实践方面的内容，就像农民养鱼一样，活水养鱼总比死水养鱼要长得快长得大。”

　　在紫林小学，有一道这样的风景，那就是孩子们都很粘身高马大的王博雅，只要下了课，都乐意和他这个贪玩的“大哥哥”一起疯，跳绳、滚弹珠、打篮球、玩老鹰抓小鸡……和一帮小孩子混在一起，王博雅不亦乐乎。“每天，二三十个孩子像跟屁虫一样，老是跟在我后面跑，胆大的男孩子还在我厚实的肚皮上练‘二指禅’……呵呵，有趣吧？”

　　放学了，有几个孩子还不愿回家，而是缠着王博雅要他唱歌。王博雅也不推辞，扯开嗓子唱了一首帕瓦罗蒂唱的《我的太阳》：“啊，多么辉煌灿烂的阳光，还有个太阳比这更美。啊，我的太阳，那就是你。啊，太阳，我的太阳，那就是你……” 

　　雄健奔放的歌声在青山绿水间久久回荡，听歌的孩子一个个都凝神静气，很是投入。或许，他们在想着同一个问题：王老师唱的太阳会是我吗？

　　人物档案

　　王博雅，男，1986年出生在宁乡县城。2008年毕业于吉首大学音乐专业，2010年获得乌克兰卢甘斯克国立大学古典美声与现代声乐教学法硕士学位。2013年6月，通过公开考试，他成为宁乡县偏远的紫林小学的老师、校长，整天与31个孩子混在一起。  

　　对话 

　　放空自己的心灵

　　记者：现在，很多学校围绕应试教育打转转，而我在紫林小学看到的却有些不同，你们似乎更加注重孩子们的身心健康……为什么要这样做？

　　王博雅：人一生有无数次机遇，抓住机遇的手段也不一定靠成绩。刚刚进入校门的孩子，你跟他讲学习成绩的重要性，会有用吗？因此，我强调的是如何提高学生对学习的兴趣，有了学习兴趣，他们对学习就会专注。你想想，一个人专注力获得了提高，他什么事情做不好？

　　记者：我注意到，你们学校的孩子虽然不是穿戴得很洋气，但个个都很阳光。下课后，他们几乎也不怎么怕老师，是这样吗？

　　王博雅：是的(笑)。在我眼里，我们学校31个学生都是乖宝宝。我总觉得，不要因为孩子们年龄小就可以不被尊重，每个孩子都是有尊严的。所以，我从不去苛责一个孩子，哪怕他犯了错，我也只会联合家长去找他犯错的原因，以此帮助孩子改正。我也是一个贪玩的人(笑)，常常会想方设法带着孩子一起玩，时间长了，孩子们就把我当成了他们最贴心的朋友。我想，既然是朋友，何必非要怕对方？

　　记者：你是音乐专业的高材生，现在却在做一个“孩子王”，会不会感到大材小用？　　王博雅：只要自己觉得合适，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到哪儿都一样。很多人不明白自己的真正需要，如果明白了就会放弃那些热闹。我们这些“80后”的年轻人看重的不是名利，而是快乐与否。我现在远离尘嚣，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完全放空了自己的心灵，因此很快乐，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