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8日，北京地铁2号线，32岁的黎俊宁在等地铁。今年11月，他拿到月嫂资格证，但至今无人请他当月嫂。图/记者杨抒怀漂泊，蜗居，赚钱，养家，3年内把妻子接到北京……剥去“北京首个男月嫂”的浮华标签，黎俊宁只是千千万万为生活、为家人、为梦想打拼的面孔中的一个。
本报记者向佳明 北京报道
11月29日晚，黎俊宁失眠了。
室友通知他要交房租，加上水电暖气等，一共800多元。黎俊宁算了算，他来北京带了8000多元，现在只剩5000元。这一年多来，他四处漂泊已花掉一万多元，时间成本无法计算。
更糟糕的是，他拿到月嫂资格证快20天了，现在还没人请他当月嫂。
人们会接受一个陌生男人去伺候产妇月子吗？他期待有人能迈过那道“道德羁绊”。
现在，他蜗居着，以听歌排遣郁闷。这名来自湖南湘阴的青年，正在焦虑地等待上岗。
“我想赚钱我要养活家儿老小”
11月30日，北京刮起了大风，正在等公交的黎俊宁冷得缩起了脖子。这时手机响了，一家眼镜公司称在网上看到黎俊宁的简历，希望他去面试。
黎俊宁没多想，直接说：“谢谢了，有事再联系。”
他已拒绝过多次这样的邀请。他的想法很简单：他要赚钱，而这样的工作赚不了什么钱，尤其在北京。
来北京之前，他有着不错的工作。
高中毕业后，黎俊宁参军，复员后他被安排进湘阴一所技校从事行政工作，工资由财政开支，每月能拿到2000多元。
2006年，他有了第一个小孩，工资还能维持。第二个小孩出生后，他手头变得格外拮据。
“每月奶粉钱都要1000多元，还有各种生活开支。”黎俊宁说。
今年过完年，他觉得不能在“铁饭碗”这棵树上吊死，他决定出去闯闯。
黎俊宁首先去了南京。他觉得眼镜行业利润高，就先上了一所培训学校当验光师。他想着，回湘阴开家眼镜店肯定赚钱。
拿到验光师资格证后，黎俊宁只在湘阴待了两天，一位在四川开公司的朋友打电话来请他去工作。
黎俊宁在朋友的公司干了几个月，每月能拿到3000多元，工资不算低，但他还是辞掉了，因为他觉得，未来一段时间内工资没有上升的空间。
他要去北京闯闯。
今年10月，黎俊宁告别妻子和孩子，孤身一人到了北京。
下车那一刻，黎俊宁回想起2009年8月初次来北京的场景，他在日记中说：“我至今还记得在长城上，面对着毛主席写的‘不到长城非好汉’的石刻，我的激动和兴奋被一下子点燃，不顾自己的疲惫，不顾周围来自地球上各处的友人，踩着青砖，面朝青峦，我放声长吼。”
很快，激情和新鲜感被现实的冷水泼灭，黎俊宁首先要找工作养活自己。北京太大，他说他方位感不好，怕走丢，就没有出去找工作，而是窝在出租屋上网投简历。
他不记得投了多少份简历，后来陆陆续续也有了回应，但他一场面试都没参加过，理由是：钱太少。
“有做销售的可以提供一千多元底薪，但能干吗？自己都吃不饱。”他说。
黎俊宁不掩饰对钱的渴望，他在日记里写道：“对于一个男人，人生最失败的可能是没钱，但现实不容自己去逃避，既不是富二代又没有好门路，想变成有钱人，目前只能是梦想吧。而最现实一点，我得先养活自己养活家里老小，然后再做事业的打算。”
去南京之前，他曾打算骑山地车去青海湖，甚至约好了湘阴一个骑行队，但这个梦想最终没实现。11月29日，黎俊宁在接受一位年轻女记者采访时说出了理由：“我要是你这个年纪，什么都敢干，但我耽误不起啊。”
月嫂班的优等生，被泼了一瓢冷水
黎俊宁住在北京西边的城乡结合部，这是专门出租给外来人口的公寓。房间只有20平米，里面摆了四张床，黎俊宁和另外3名室友一起合租。
公寓旁边有一所培训学校，有一天在楼下散步时，黎俊宁发现这所培训学校可以培训月嫂。
他说，他当时想到一则男性催乳师在长沙受追捧的新闻，觉得做月嫂也未尝不可。但他不敢跟家人说。
无人倾诉，他只好在日记中写道，“我所了解的月嫂是一个很热门的职业，也是一个充满诱惑力的掘金行业。我已经下定决心成为一个男月嫂了，我希望这一次我的选择能够让自己打开人生的另一扇大门。”
黎俊宁报名参加了月嫂培训班。
在培训班，黎俊宁显得很“另类”，他周围的同学全是中年妇女，只有他一个男的。黎俊宁有点尴尬。
月嫂培训师陈建林起初觉得，男人当月嫂几乎不可能。她一度怀疑黎俊宁的动机，甚至说他不是想当月嫂，而是来北京学习，然后回家自己开公司。
慢慢地，黎俊宁的好学和勤奋打消了陈建林的顾虑。同学们也改变了对黎俊宁的看法，一位大姐很认真地跟他说：“小伙子，好好做男月嫂，明年我也叫我那个学医没啥成就的儿子来跟你学做男月嫂。”
得到越来越多人的理解，黎俊宁才打了个电话给老家的妻子，说自己准备当月嫂，妻子起初回应是：“不可能，神经病吧。”黎俊宁说是真的，妻子说：“真的那你就做吧。”
11月14日，黎俊宁顺利拿到中国家庭服务业协会颁发的月嫂资格证，培训等级为“优”。
中国家庭服务业协会北京研究中心负责人傅彦生介绍，黎俊宁是目前北京市第一个有执照的男月嫂。
黎俊宁信心满满地去家政公司推销自己，却被狠狠泼了一瓢冷水，“在店长那关就被刷掉了。”
他一度有过放弃的念头。
幸运的是，黎俊宁被北京市一家大型家政连锁服务集团的高层注意到了。他成为这家公司的一员，被安排到北京马连道一家实体店，正式准备上岗。
但是，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请他当月嫂。
蜗居，工作没着落听歌排遣焦虑
11月29日，妻子从老家打来电话，她在网上看到有关丈夫的新闻视频，“你说你做月嫂原来是真的啊？”妻子又问：“现在火了怎么办？”
“火了那就火了呗。”黎俊宁说。
火了的黎俊宁近日开始接受一家家媒体的采访。在百度百科，“黎俊宁”成了独立词条。到实体店咨询的客户，可能不知道黎俊宁，但一听说男月嫂，就连忙点点头说：“就是他啊。”
不断有人打电话咨询黎俊宁的情况，有人在微博上给他发私信。也有人觉得，媒体的报道给客户带来压力，他们不敢雇用黎俊宁，甚至有人在网上编了一个段子，名为“2012离婚五招”，其中“一招”就是“请个男月嫂”，这让他很难受。
与一般月嫂不同，有着美术专业背景的黎俊宁喜欢音乐，喜欢摄影，喜欢林清玄。他在北京的全部家当就是一个包和一张床，包里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书，一空下来他就看书，或者打开电脑写东西，他发在网上的男月嫂日记点击率已超过14700次。
傅彦生对黎俊宁赞赏有加，他认为，各行各业尤其是一些传统观念认为女性更擅长的工作，比如厨师、裁缝、产科医生等，做到较高级别的往往都是男性。而且男人做月嫂有一定优势，比如对产后抑郁的疏导，异性在沟通交流上会更为融洽，对于产妇抑郁心情的疏散很有好处；另外，男性相比女性，抗压能力和忍耐力更强。
傅彦生说，男月嫂可能会成为一个趋势，他们的价格也会比同档次的女月嫂高10%—20%。
但黎俊宁根本来不及憧憬未来。11月29日晚，室友通知他交房租，加上水电暖气一共800多元。他来京时带了8000多元，现在只剩5000元。
当晚，黎俊宁失眠了，到30日凌晨5点才睡着。“寄人篱下、蜗居、工作没着落，只有靠听歌来排遣焦虑。”黎俊宁说。
妻子说回来吧他说给他三年时间
北京的月嫂行情与黎俊宁的情况形成鲜明对比，在他上班的实体店，月嫂需要提前半年预约，金牌月嫂月薪14800元，且已预约到明年5月份。
陈建林说，她经历了黎俊宁的两次面试，来访的都是80后夫妻，虽然见面时大家聊得很开心，但没一个现场表态，都说要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然后就没了消息。
11月30日中午，一位女客户来咨询月嫂，工作人员推荐了黎俊宁。这位客户有点吃惊：“啊？男月嫂？”这位客户表示，如果黎俊宁当育儿嫂她可以接受，但月嫂则不行，因为产后一个月的清洁问题，男月嫂操作起来很不方便。
这正是很多人最担心的问题，“第一步好难，迈不过那个坎。”陈建林说。
在黎俊宁看来，这个问题其实可以解决。“产妇只有产后两三天需要别人帮忙清洁，而且每天有一定次数，如果产妇的丈夫不介意，我可以给产妇清洁，或者可以把所学知识传授给产妇的丈夫，由产妇的丈夫来操作，我做其他家务来弥补。”
很多人劝过黎俊宁，可以从育儿嫂开始做起，但他不乐意。在他看来，育儿嫂和月嫂是两个概念，他学的是月嫂。
但现实似乎在逼黎俊宁低头，他陷入了两难，没人能给他答案，他只有在日记里向网络红人“元芳”发问：“你怎么看？”
妻子发信息给黎俊宁，说要是在外面这么难就回来吧，钱多少不重要。黎俊宁给妻子回了个电话，说暂时不会回去，他承诺3年时间内，如果不把妻子接到北京，就自己回到湖南。
长时间无法上岗，他心里也有点妥协了。他说，他不会死等，如果实在等不到，他会选择做育儿嫂，“我自己有个心理时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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