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回母亲我们将来何以瞑目

　　母亲桂林走失，湖南四兄弟苦寻两个多月感动央视

　　10月20日，桂林市雁山区朝阳乡，老大文辉(左)与老二文石平在寻找母亲的路上，接到从河南发来的反馈信息。他们每天都能收到数百条类似的短信，有提供线索的，有声称找到他们母亲的。 图/实习记者谢长贵

　　73岁的母亲在桂林街头走失了两个多月。

　　四个儿子放弃手头所有事情，整日寻找，他们认为，“母亲走失了，总要找出一个结果！”

　　10月20日晚，四兄弟对记者说，“小时候贪玩，母亲经常串街走巷寻找我们吃饭，耳边至今能回响起母亲的呼唤声，那一声声呼唤锥着心窝，我们不去寻找，心里不安！” 　本报记者曾鹏辉 广西桂林报道

　　母亲走失，手机丢在柜台上

　　老人叫周月英，耒阳市西湖亭人。她的四个儿子分别是文辉、文石平、文石明、文石亮。除三儿子文石明在耒阳外，其余三兄弟都在桂林市象山区德天广场做石头生意。

　　老人这一生很有成就感，不光是生了四个儿子，还有子孙，儿媳个个孝顺，相互之间和睦相处。54岁的大儿子文辉告诉记者，“母亲最大的快乐，就是看着我们热热闹闹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周月英的老伴患癌症1999年去世。老伴是耒阳市上保硫铁矿厂的技术员，文辉自豪地说，父亲是一位鉴定硫铁矿石的行家，母亲受他的影响也能初步判断出一块石头的品质。

　　2001年，老大、老二、老四因为曾经工作的单位破产，均到桂林市从事石头生意，并在象山区买了房子。

　　今年7月1日，周月英被三儿子送到了桂林。住在老大文辉家里。

　　“母亲话不多，一个人呆在家里也很闷，就每天和我进出店铺。”文辉说，母亲从去年起就开始健忘，记忆大不如前，他曾带着母亲到桂林市解放军181医院看病，诊断结果为“轻微脑萎缩”。

　　文辉向记者介绍，为了防止母亲走失，母亲在出门时都会拿个小包，包里放着手机，那是三儿子给她买的。文辉在手机里储存了四兄弟的号码，并专门给母亲培训了如何使用，老人不需要按一个个数字键，只要使用重拨功能，就能拨通。家里人都做过测试，故意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大都能准时接听。文辉曾庆幸，有了手机母亲不可能走失。

　　8月1日下午3点，文辉的儿子文韬在店铺清账，文辉在仓库里与几位客户看货。文辉4点到店铺时，发现母亲不见了，而母亲的手机还放在柜台上。

　　“母亲走失了！”文辉猛地闪出这一念头。

　　几分钟后，在同一地段做石头生意的老二文石平、老四文石亮一起赶来。文辉同时向桂林公安求助。

　　10多分钟后，三兄弟邀集了20多位做石头生意的湖南老乡，开始分散寻人。

　　监控系统中查到，下午4点多，母亲在桂林市八中十字路口中央走过，文辉一眼就认出了母亲，“红点碎花衣服，棕色凉鞋”，20多位老乡在八中附近四处寻找。

　　当晚，三兄弟在桂林瓦窑周边10公里范围内找了一个通宵……

　　想痛哭一场又觉得不吉利，只能忍着

　　8月2日上午，老人的三儿子文石明一家三口从耒阳开车赶到了桂林。四兄弟会面后进行了简单商量，老大、老三往桂林以北方向寻找，老二、老四往以南方向寻找。处事一向冷静的文辉此时没了主意，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不断哭泣着向弟弟、弟媳们道歉，“就算我死，都不能弥补对全家人的歉意。”

　　文辉一直患有高血压，三兄弟劝慰老大，“没有人责怪你，找人要紧。”

　　文辉清理出母亲曾经的照片，张贴寻人启事。为了让张贴单更加清晰逼真，文辉特意请人在东莞市印刷，并做了防水处理，第一版寻人启事印制了2万张。不到一周时间，便散发、张贴完了。“桂林市郊所有载客的三轮摩托车车主全部发了传单。”文辉说。

　　兄弟们开着车，沿着大街小巷散发寻人启事，还特意在车上安放了一个喇叭播放母亲走失的信息。车上张贴着母亲的照片，人流多的地方，他们仔细向行人描述母亲的特征，“右眉间有颗手指大的老年斑”。车行之处，总有市民驻足围观。

　　寻人启事先后加印了几次，使用了5个版本。一家人心急如焚，以至于有一个版本将“寻母启事”印成了“寻母启示”。央视新闻联播中播放的镜头也是“寻母启示”版。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没有丝毫进展。搜寻的范围开始逐步扩大。四兄弟跑遍了桂林市下辖的12个县、5个区，“我们的店铺都关门了，天天寻找，每一个乡镇我们都在派出所备案了。”文辉说。在外寻人，每天都顾不上吃饭，肚子实在饿了，就吃几口饼干，或者方便面。桂林市的很多市民都记住了四兄弟寻母的车子，市民总是惊讶地问，“还没找到？”“这么多天过去了，不可能找到了。”也有人气愤地说，“四个没用的儿子，娘都守不住！”

　　母亲到底在哪里呢？文辉陷入愧疚。他听说桂林某地的算命先生很灵验，有天特意在凌晨5点赶到算命先生家，给了480元红包。他还跑到了寺庙里，摆上贡品，长跪一个多小时请菩萨显灵。

　　很多个晚上，文辉通宵未合眼，烟一根接一根地抽。“一想到母亲拉扯大我们四兄弟，到了该享福的时候却失踪了，我就要痛哭一场，但又觉得哭不吉利，母亲只是走失，并没去世。”文辉一次次忍住哭泣，他相信母亲一定平安地活在人间。

　　因为，“母亲的身体很好，以前能挑200斤的矿石，能写，会算，是一位精明的人。”

　　婚礼、寿宴全取消，寻母事迹感动央视

　　桂林到处是水，而水多的地方，风景宜人。文辉回忆，母亲和他住一起时，总会提到两江四湖，景色漂亮。老人的孙子及未过门的孙媳妇总是陪着老人到江边散步，打羽毛球。

　　文辉最担心母亲遭遇车祸，此外，就是担心母亲掉入河里。

　　一天上午，文辉开车到距桂林市68公里的兴安县散发传单。其间，他接到电话，桂林市区的南门桥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身高约1.55米，与母亲的身高十分吻合。

　　文辉心底一惊，那天正好是中元节。“一路上，我都不知道是如何把车开回城的。”

　　文辉看着面目全非的女尸，一阵恸哭，身体都站不住了，闻讯赶来的老三文石明也含着眼泪，紧紧挽住文辉。

　　“母亲没了，我活着也没有意义，我要随母亲去，才能消除悲痛。”文辉说。

　　很快，警方的DNA检测结果出来，死者并非文氏兄弟的母亲。文辉心里稍微平静下来。

　　搜寻还在继续。每隔一段时间，四兄弟就会在老二家里碰头，商量，大家意见一致：“不找到母亲，绝不撤退。”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寻母事迹上了央视新闻联播，而且央视破天荒地公布了文辉与文石明的电话号码。当初公布号码时，兄弟们想公布老三与老四的号码，毕竟他们比老大年轻近10岁，精力充沛一些。但文辉坚持要用他的号码。

　　央视新闻联播播出后，文辉的电话几乎从次日清早6点一直响到子夜。“全国各省的电话都接遍了。”文辉说，这一生都没有接到过这么多的电话。他的口袋里备着笔、本子，对每一个提供信息的电话都认真记录。

　　为了寻母，一家人的生活全乱了。文辉的儿子文韬原本9月18日结婚，婚礼取消了，准孙媳妇天天跟着寻找奶奶。

　　文辉和二弟都是9月16日同天生日，老二文石平原本准备的50岁生日庆典，也取消了。老三8月6日生日、老四8月8日生日(生日均为阴历)，也都没有举行庆祝活动。

　　“以前，每年的这段时间，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母亲高兴啊，我们四兄弟吃完东家吃西家，热闹得很，但今年，谁都不愿提及生日。”

　　中秋节那天，兄弟之间也无人提议聚餐。四兄弟在各地分头寻找母亲。“母亲现在都不知道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我们还过什么节啊？”文辉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

　　“寻母之苦与母亲的付出相比不算什么”

　　很多人劝慰四兄弟，孝心尽到就行了。但四人都认为，“不寻到母亲，我们将来能瞑目吗？”

　　“母亲受过很多苦。”文辉说，很多年来，母亲主要在做一件事情，不让四个儿子饿肚子。

　　四兄弟饭量很大，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吃饱饭是最大的难题。父亲的工资微薄，母亲没有工作，只能靠在矿山上拣煤矸石，或者挑矿石，赚一些钱。“母亲的手，经常被煤矸石磨得血糊糊的。”母亲还在矿山的空旷地带悄悄开荒，种红薯。

　　“我看到电视里有一个广告，儿子吃糊糊面，而母亲悄悄躲在门后，舔着儿子吃完糊糊的碗……每次看到那个电视广告，我就要当着母亲的面，伤心哭一场……电视里的就是我们的母亲！”文辉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每个儿子过生日，母亲总要给寿星煮两个鸡蛋，其他的兄弟只吃一个。文辉还说了一个细节：三弟在外面读高中，那年生日，母亲挑完大半天的煤矸石后，揣着煮好的鸡蛋赶往15公里远的学校为儿子送去……“我们寻找母亲的一点点辛苦，比起母亲当年为我们的付出，那算什么呢？”

　　母亲一直思念去世的父亲，她在桂林住一段时间后，总要回到耒阳，住在老三家里。

　　老三不让母亲做任何事，三餐饭都是送到母亲身边。母亲无论讲什么，儿子们都是百依百顺。唯独一件事，遭到了儿子们的反对。

　　母亲在耒阳很清闲，后来跟着一些人去听所谓的“营养讲座”。四个儿子不断地给母亲零用钱，母亲将钱全部买了保健品。儿子们个个反对母亲的做法。母亲给每一个儿子打电话，“营养专家们说，吃了他们的产品，身体就会好，这么好的日子，我真想多活几年！”母亲的柜子里堆满了保健品，儿子们也只好作罢。

　　现在，四兄弟只有一个愿望：寻回母亲。“以前和母亲聊天的时间太少了，如果能找回母亲，一定少做些生意，多陪母亲聊天。”文辉闭着眼，满脸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