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解放,“顶”获新生。它迎来的第一批客人是解放军战士。他们平整荒地,修建营房,那随处可见的焦骨,残破的骷颅,散发出阵阵腐臭,令人悚然。有个战士发现焦土层中冒出绿色,刨开一看,是一株被掩埋的小松树。消息传开,战士们四处寻找,竟发掘出奄奄一息却十分顽强的八株松树。遂将它们一一扶正培基,挑来山下白沙井水(当时没有自来水,用水全靠挑),洗去树身上的沙土尘灰。八株松树在战士们的呵护下存活下来,后来,一栋营房不慎失火,房被毁,殃及池鱼,周边栽的树木逐渐凋零,唯独这八棵松树安然无恙。几十年过去,不管这里如何沧桑变化,这八棵松树一直保留下来。这大概是顶上最原始的树了,说来有点怪,这些松树长相雷同,都有四五层楼高,树干直径一尺余,褐色,斑驳中显点红,不发枝杈,仅在顶端保持一丛绿,远看似笔、似箭。
此后,爱树植树护树便成为这里的传统。后来的几批主人也不断地栽植耕耘,半个多世纪过去,当年种植的香樟已过“花甲”,以它们为主体,伴以雪松、桂花、烟竹等,构成了一片森林区,那篮球场也不断演绎着精彩的“人生”。
解放初期,战士们操练,威武雄壮,腰鼓队演练,鼓声齐鸣,秧歌队演习,红绸飘彩。刘大爹回忆,最热闹的时刻莫过于放电影。每当顶坪上挂起一块银幕,人们就会奔走相告,小孩更是喜气洋洋地搬砖寻石,摆板凳小竹椅,抢占最佳观看点,但他们总会自觉地将前方中央的位置预留给战士们。放映时人山人海,就连幕布后面也站满了观众。当年放的大都是战争片,如《南征北战》《渡江侦察记》等,有次放映《上甘岭》,感动山顶人。一时间,小孩、年轻人、娭毑、大爹都唱起一首歌,“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后来,这块顶地移交地方,先是省高级法院,后是武警医院,至1958年成了省轻纺设计院的领地。当时正值全民大炼钢铁,到处都是土炉子,到处都是敲锣打鼓的报喜声,顶坪自然不能落后,也建起了几个土炉子,收集破锅、烂勺、废钉、锈锁之类,装进炉内烧起来,可是几天过去,就是烧不熔,这急坏了设计院的老先生们:必须加大火力!有人想到那几棵较大的松树,拎着斧子就去砍,可是,当他挥起斧头时却定格在“吴刚砍桂”的月影中。据说他看到了奇异的景象:松树上流着血泪!感动他放下了“屠刀”。
钢没炼成,卫星没上天,报喜的大红纸贴不出,小白旗却插上了。这“白旗”指的是“只专不红”的专家学者,要揪出来加以批判。当年大名鼎鼎的华罗庚也未能幸免,何况那些无名小卒。于是土炉前“庆功会”成了批判会,说某专家只不过知道三百年前英国的一架老纺织机的梭子放在哪个博物馆,摆在展厅的哪个展台上,仅此而已。不过,比起后来文革时期在这里上演的“全武行”,这时的批判还是要文明得多。
让“顶”开遍“映山红”,那是改革开放后的事。首先建造了“竹山园”,它汇集了苏州园林的主要特色:小巧玲珑,中央小池绿波荡漾,池边柳树垂阴,白色的回旋长廊连着圆形拱门,小丘上绿草葱葱,四周香樟密布,苍绿丛中露出六角凉亭,红柱丹顶,飞檐翘角。
经过整修的篮球场上一派全新的景象,晨曦中,张大爹和志趣同道者都会各自提着鸟笼前来,他们打开笼门,画眉八哥黄雀们箭般飞出,与练太极拳的人一起悠悠展翅,待到收拳,张大爹一声口哨,众鸟啁啾,欢快地回到自己的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