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到谅山的长途车并不在长途车站发车，而是在河内城乡结合部一条较僻静的街上。我背着背包在街上走了几个来回也没找到车子。街边小摊上吃早饭的越南人又不说英语。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位三十多岁，长相斯文的越南人操着汉语上来问我是不是中国人。巧得很，他也是来这里坐车去谅山的。他的汉语大概有日子没用了，有点生疏，但是帮助我足够了。
跟着他找到车，买了票，顺利地上了路。
他是谅山的一个学校的老师，九十年代初做生意来过中国，到过南宁、上海。和别处一样，大概因为我的穿戴不像越南人，而中国人也很少出现在这样本地人使用的车上，满车的越南乘客照例很好奇地盯着我看。说汉语的越南朋友大概简单解释了一下，大家都友善地笑。
车到谅山，赶紧从车窗往外四处张望，但完全看不出经历战火的痕迹。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下了车，说汉语的朋友说让我先去他家吃饭，吃完饭带我去找车。我是第一次到谅山，人地两生，又饿，自然接受邀请。虽说心里也有微弱的声音响起：“我们原来可是敌人啊。”
谅山是个安静的小城，街上行人车辆都少，建筑也稀稀落落的，大都藏在树丛里。他的家离我们下车的地方不远。是一座简朴的两层小楼，法式风格的窗子。楼前有小小的院子，种了桔树。
进了客厅，让我坐定，他先去别的房间把他的太太和孩子叫过来，给我们互相介绍。太太温婉清秀，孩子是个三四岁的女孩，漂亮、安静。
午饭很快就端上了桌：一盘叫不上名的青菜，生吃；一盘冷猪肉，白水煮熟切了片，应该是做回锅肉的肉回锅前的状态，蘸酱油吃；主食是米粉，大概是上一顿一起煮好的，已结成团，没有汤，没有作料，就这么吃。
食物我十分不习惯，尤其是冷猪肉，肥肉居多，实在难以下咽。但气氛我喜欢：就是家人一起吃饭，没有客套。他们连菜都不敬。因为语言障碍，我们也很少说话。饭后有水果：山竹。
吃完饭，他太太牵着孩子在院子里跟我挥手道别。他送我到街上，找了一辆摩托车。骑车的人戴着著名的“越共”头盔。谅山老师替我讲好价钱，我谢过他，跨上车去同登。最后看他一眼，他平静，温和，微笑中有对老友尽了地主之宜的满足。
越南谅山庙会热风猛烈地吹着我的脸。阳光下隐隐约约的山峦明丽而祥和，生机勃勃。路上行人车辆绝少。我行走在异国的土地上，前方就是我的故国，怎么也不能想象这里不久前是中越数十万军队红着眼厮杀的战场，曾经血流成河。想想我在越南各地碰到的友好善良的越南人对我的帮助和善意，想想谅山那位朋友的款待，不禁惘然。
难道这就是历史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