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同志和怀化市雪峰文化研究会多次邀请我回雪峰山看看。6月2日我完成湖南省文联主席的职务交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重返雪峰山。这个心愿不到一个月就得到了实现。雪峰山是一块真正的宝地!我这样说,肯定带有一点特别的情感。借用孙健忠1984年回雪峰山时的话说:“这里是我灵魂的故乡。”这也是我此刻真实的感觉。这种感觉,你们或许会有共鸣。

  雪峰山连绵亘延,源远流长,哺育了一代又一代雪峰儿女。“雪峰文化”丰富而深厚,是我们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精神资源。缘此,雪峰文化研究会任重而道远。黎明同志带着你们正在做的事情对于今天和未来都是有意义的。我们怀化的文化人应该热心去做这种有意义的事情。雪峰文化研究会编印的《雪峰文化》,每期都给我寄了,过去没怎么细读,昨晚和今晨我对有些篇目作了认真细读,读后有些感慨,也有点感想。

  我觉得,雪峰文化研究会最要坚持的,是不要把它变成一个“名利场”,就像你们现在所做的这样。我年过六旬,已是隐姓埋名之人。如果说我们还求“名”,那就是求雪峰文化之名;如果说我们也求“利”,那就是求子孙后代之利!我们共创的文化世界始终要像我们的雪峰山一样干净和淳朴。比如说我欧阳斌来了,喝茶吃饭都不必排个什么座次,就是回到家里,随心随意坐到木凳上,聊聊家常,以慰思念雪峰之情。雪峰人家都是这样,母亲做了一桌饭菜迎候远方的儿女归来,自己却坐在边上,有时连座都不落,唯有一脸慈爱的笑容溢流出无私的母爱;或者是像父亲,明明饭量很大,有时也会装成吃饱的样子,内心想的是自己省下一口让儿女们吃饱长大。我们需要保持和传承的,正是雪峰山这种世代相传的宝贵的人文特质。

  昨晚阵阵清风掠过,听了一夜雪峰山风语,听着听着就入梦了。说来也怪,竟然梦见了袁隆平老师。雪峰山脚下,是袁老师早年研究杂交水稻的安江农校。我去过多次,也陪袁老师去过,还陪袁老师去给他长眠地下的母亲上过坟。袁老师今年满90岁了,还在满世界奔忙,用一粒种子去影响世界。我们做雪峰文化的,是不是应该更加努力,把雪峰文化的种子播种到更多人的心里?!

  徐志摩说,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是的,人生在世,其实就像阵阵清风,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但风轻轻地走了,山还在这里,千年万年,静静的雪峰山还在这里。

  以我之见,雪峰山真是个“美得让人发呆”的地方。“发呆”就是不时地停下来,想一想;或者似乎什么都没想,结果什么都想起了。当然,我说的是一种积极的发呆,一种极有益于身心健康的发呆!“发呆” 应该算个中性词。坐在雪峰山上发呆,风会跟你说话,传递着无尽的自然和生命密码,以及它特有的破译。我甚至想,当年屈原会不会也在这里“发过呆”?“入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楚辞的那些动人篇章,多么有雪峰山的味道!

  雪峰文化研究应当百花齐放,也应当提倡百家争鸣,友善而温和的争鸣。不是“争名”,而是“争鸣”。就是有意义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包括广义的雪峰文化,其实也是很有研究空间的。

  边走边看,边看边想,我觉得黎明同志现在这些做法,包括文化先行、珍惜自然、旅游扶贫等等,之所以受到山民的拥护,之所以成为一段佳话,是因为山民从中受益了。今后,我们到底还能给雪峰山的老百姓带来些什么?这是需要认真思考的。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谁都不可能在有生之年把好事做完。但有一条是不应该变的:雪峰山哺育了我们一代代人,我们更要像赡养父母一样一代代善待雪峰山。我是从“上山下乡”年代走过来的,1969年1月24日“进山”,那时才14岁,和6岁的弟弟跟随父亲下放到绥宁县武阳公社大干大队第二生产队插队落户,成了雪峰“小山民”。以后,我几进几出雪峰山,对这里的乡村状况较为熟悉,也帮着山民做过一点事情。这次回来,我抽空悄悄回到怀化任职时的扶贫点北斗溪镇回春村看了看,那里是典型的雪峰山区乡村,就在溆浦高铁南站附近。走到村口,我都不认得了,那么漂亮!村民精神状态那么好!他们倒还认得我,要留我去家里吃饭。拿《桃花源记》中的话说,就是“便邀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我切身体会到这里的乡村通过精准扶贫、也包括开展生态文化旅游,变化确实大呀!

  改善乡村生态文化状况,我个人认为只是一个途径,目的是什么?还是以人为本,以民为本,大家都来栽树,都来当自然之子。我们都要牢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坚持亲民、富民、安民,践行“燕子垒窝”的创业精神。幸福是奋斗出来的。只有寸积铢累,不断努力,才能永葆雪峰山的绿水青山,永续金山银山。

  风动云移,风过其实也是留痕的,和人一样。今年初春这场突如其来的新冠大疫,让人们更加懂得了“人命至重,有贵千金”的道理,更加领悟了“养生”的重要性。雪峰山独具禀赋的生态资源和沁人心脾的富氧环境,确实是一块“森林康养”的天然福地!我是一名太极拳爱好者。今天清晨在雪峰山上打了一路“风太极”,惊喜地发现,当你肌肤的每一个毛孔都向雪峰山敞开的时候,雪峰山的丝丝清凉也就一点一点浸入自己的骨子里。小陈沐给张建永《行走的树》的序言里引用了记者问霍金的一句话:“科学中最美之物是什么?”霍金的回答是:“遥远的相似性。”雪峰低头迎远客,远客们会不会也和我一样,感觉到这样的“相似性”呢?如果将来有人记得“风太极”这个词,可能我是第一个这样说的。我酷爱这里的缕缕清风。2006年4月,我离任怀化市委书记岗位,临别时,老画家易(图境)老师让人来看我说:“你在怀化两袖清风,现在要走了,送你一幅画。”还留白让我题诗。这幅画现在存藏在怀化市博物馆。人生在世,如果真想要带走点什么,我看就是对这片土地的眷念,对这片山和水的挚爱,对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无尽的牵挂情怀!

  其实,我们这些人,说白了,在位时就是一个服务员,退位了就成为“文化义工”,就是给文艺家、文艺工作者、文艺爱好者“倒茶磨墨”。我曾和王跃文同志说过这个想法,他是雪峰山中溆浦人,“志于文学,心无旁骛”,我很认同他的这种人生态度。搞文艺还是纯粹一点好,有成就的文艺家是“丰富的纯粹”,像天分极高的山里娃。我和其他一些文艺同行也说过类似的看法。

  昨晚住在“星空云舍”,住房配有书柜,藏有一些与雪峰文化相关的图书。我随意翻阅了几本。其中有一本是刘晓的《出使苏联八年》。刘晓是辰溪人,是雪峰之子。这本书很简朴,但有价值,我建议摆到书架的高处收藏好。书里说到那个年代的中国外交大事,也谈到喝酒。刘晓带着夫人张毅离开苏联时和苏方大员喝告别酒,张毅竟把身边一位苏方大员喝倒了。好一个“雪峰媳妇”!刘晓写到这个花絮时有点得意,说自己都不知道张毅这么能喝酒!还有一本是《舒新城自述》。舒新城是溆浦人,也是雪峰之子。他是教育大家、出版大家,和毛主席在湖南一师一起工作过,毛主席年轻时在一师附小当过主任。一师对我来说别有一番亲切感,因为我母亲后来也在一师二附小当过语文教研组长,直到退休。从雪峰山走出的舒新城,35岁就主编《辞海》,多了不起!

  雪峰山区还有不少文化名人,如严如熤、陶澍、魏源、邓显鹤等。不胜枚举。他们都是雪峰文化有影响的人物,值得研究。雪峰山区人民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创造了丰富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我们应当珍惜、研究和传承。俗话说老马识途,我现在是“老马识归”。重返雪峰山,回到久别的家,和你们拉拉家常,供你们研究时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