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先福蒋先福
王国安王国安

  1977到2017,四十年,足够一颗树长得枝繁叶茂,足够一个孩子长大立业成家,也足够“高考”从稚嫩陌生一路成长为大多数中国学生熟悉的模样。

  四十年间,高考经历了多次变革,每次都试图在成绩与个人素质之间达到相对平衡。

  尽管社会上对高考的走向有着诸多争议,尽管现在有越来越多的求学途径可供选择,然而,对于1977年踏入考场的学生们而言,高考承载了他们全部的希望,是他们走出困顿的唯一途径。

  四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些意气风发的大学生们逐渐步入花甲之年,他们当年的家庭情况各异,之后专业背景、性格、经历也大不相同,但改变他们人生轨迹的,是同一场高考。

  在1977年第一届参加高考的“大军”中,蒋先福就是其中一员,他的故事承载了那个时代的一个缩影。

  高考恢复 蒋先福毅然赴考

  5月25日,在湖南师范大学法学院办公室,弄清楚我们的来意后,蒋先福一脸的笑容, “你们又勾起我对那段岁月的回忆。”

  蒋先福,湖南师范大学法学院教授,是1977年第一届参加高考的学子,当时他考试成绩优异,顺利考上大学,成为了恢复高考之后的第一批大学生。

  蒋先福坐在办公室里,窗外的山与树是他21岁时就领略过的风光。弹指一挥间,四十年过去了,这片风景迎来送往了无数学子,也见证了他们命运的改变。“把我挑选出来,我觉得还是名至实归,我觉得应该是这样,这是比较公平的。”

  由于那个特殊时期,成绩优异的蒋先福无缘大学,身处底层的他几乎没有上升的渠道,高中毕业后,他回乡当了五年农民。

  回到农村后,他接收外界讯息的渠道只有听广播、看报纸。在当时的农村,拥有高中学历的人凤毛麟角,他也因此当上了生产大队的干部。

  面对那时的求学之路,蒋先福感到绝望,他根本没有想过会恢复高考,更无法预想自己会成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

  “那个时候报纸上都在宣传,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就想去试一试。”蒋先福在得知恢复高考之后立刻决定参考,五年的农民生活让他感到麻木。他在此之前从未听到过任何风声,从得知恢复高考的消息,一直到正式参加考试,中间不过短短月余时间,但他还是毅然报了名。

  公布成绩 决定命运的一张“榜”

  1977年10月21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刊登了重新恢复高考的消息,并迅速传播到全国各地,学子们欢声雀跃,积极参考。

  从8月决定到12月考试,这是恢复高考后唯一一次在冬季举行的高考,高考的长期中断积压了许多考生,这使1977年的高考成为中国竞争最激烈的一届高考。据了解,当时的报考人数是570万,录取率4.7%,其中湖南省的参考人数达到了63万。

  蒋先福的高中生涯恰好赶上一个特殊时期,开会和劳动成了高中学校要紧的两门“课程”。手头连课本都没有的他,通过老师向别人借来了历史、地理书,在没有辅导班、辅导资料的情况下,复习了很短的时间就上场考试了。

  “就我本人来说,我有些科目还是比较有自信的,据说,我考试的作文算写得好的,我的历史地理在全地区算是考的比较高的。”唯一让他感到棘手的是数学,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高考总分,却清晰地记得自己的高考数学只有9分,“那是辅导员告诉我的,他也没告诉我总分,他就是说我数学考得不好,才考了9分。”

  “当时成绩就是张榜公布。”蒋先福还记得当时公布成绩的方式——在没有手机、电脑的年代,高考成绩公布采用了最原始的方式,延续了“榜上有名”的传统典故。

  然而,蒋先福却没能亲眼看到这张扭转了他命运的“榜”,因为他所在的农村离县城有几十公里,交通不便、信息不通,无从得知榜单公布的消息。

  直到收到了湖南师范学院(现湖南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才知道自己是公社唯一一个考上了大学的人。“拿到录取通知书,就有一种预感,自己这次是鲤鱼跳龙门了。”

  人才辈出 家里出了三个博士七个硕士

  王国安,浙江工商大学的教授,主授国际贸易与商务英语等课程。

  如今生活在西子湖畔的他,人生转变的起点也是这座茂盛的岳麓山,他曾走访过许多国家,对经济学颇有研究,是众人眼中的精英知识分子。

  然而,假如时光倒退回四十年前,那时的王国安还在湖南娄底市新化县,做农民、修水库、当兽医是他生活的真实写照。直到1975年当上了民办英语老师,他才算重新回到了学校。

  王国安尤其擅长文科,他的记忆力极佳,英文单词读几遍就能背。当年,他没有找到资料,也没有上过高考补习班,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匆匆上了考场,“当时的英语教师培训班,两个班八十几个人,我考了第一名,有人说王国安没考取的话,其他人考不取,结果一考就中。”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教师的知识水平也有限,乡村的英语老师很少有接受过正规系统的学习,王国安是大学班上少数几个来自农村的学生。

  老师教他们用土话标记英文单词,启蒙时期发音训练的缺失,导致了王国安的英语口音至今仍受到方言的影响。

  伍东红与王国安在同一个公社,他们家庭背景相似,整个公社只有他们两个考上了大学。

  伍东红的表弟彭洪松清楚地记得,“我表哥参加高考时,那种意气风发的模样,就好像是要赴‘战场’,信心十足,结果真的过不久就传来了喜讯。他当时是背着一个简陋的黄书包,背着我爸爸给他的一些复习资料和草稿纸,一步作三步地跳着走的,那个场景就像被定格一样,记忆犹新。”

  若干年之后,彭洪松踏上了与表哥相同的道路,通过高考改变了命运,“考上大学给父母、给家族带来的那种阳光灿烂是无法想象的。”对于当年的王家而言,王国安的光荣不仅仅是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这么简单,它更是一种指向,给这个家族的青年一代带来了希望和实际意义上的未来。

  “我是家里的老三,我下面的弟妹,全部都上学了、出国了,都离开老家了,大部分都享受了高等教育,我们有三个博士,七个硕士。”从农民到博士、硕士,王国安的整个家族命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北京、上海,到美国、日本,王家后辈们的足迹从湖南娄底的一个小小县城延伸到了世界各地,而这场旅程的起点,就是1977年后恢复的久违的高考。

  手记

  一幅图景 已跨越四十年

  从一个最底层的放牛娃,到高校教授,王国安形容是从“地狱到天堂”。他实现了阶层跨越,总有人认为,这样的跨越在如今越来越难,其实对于“王国安们”而言,这又谈何容易呢?在食不果腹、无路可走的境况下,高考是他们唯一的通道,多少人折戟在此。

  从知识的角度讲,当年的大学生未必优于如今的大学生,甚至是略显贫乏的,但是他们吃苦耐劳,对知识的渴求却远胜如今。他们有强烈的使命感,把个人的命运前途和国家的命运前途联系在一起,即便已经花甲之年,鬓角发白,仍然能在他们身上看见年轻时的影子。

  当年恢复高考时的激动、兴奋,对人内心的冲击,如今我们已很难想象和理解。恢复高考在如今看来不过是恢复正常社会秩序的一步,但对于当时而言,却意味着社会从此从封闭走向开放、从停滞走向流动,它把社会从不正常拉回正常,给年轻人开放、公平的舞台。

  在这件事离我们越来越远的现在,我们才能渐渐看清当年它的意义以及带来的改变。也许高考再也不能让我们轻松改变命运,也许高考不能再让我们获得所有人的羡慕,但它仍是我们实现人生价值的一种途径,高考形式下所蕴含的知识、奋斗、公平等价值观仍需倡导。

  只有离我们远去的事物才被叫做历史。也许在1977年,岳麓山上的树一样的巍峨挺拔,爱晚亭的枫叶红了又落,考生们在考场上安静地奋笔疾书,满怀着不安与憧憬,四十年过去了,这幅图景从未改变,这才是高考本来的样子。(张宇 童姝贝 冯肖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