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王燕生老师是中国诗坛伯乐,只怕无人反对,他有“诗坛教头”、“青春诗会班主任”的美誉。我们见面之前先通信。我参加了诗刊刊授学院的学习,他是院长,我是他记名弟子。1991年,我和同事、战友、诗人姜念光、全世杰一起报名参加学习,念光分在王老师名下,世杰分在林莽名下,我在另一位老师名下。虽说,我的习作当年就被《诗刊》留用,但,先是全世杰被邀请参加刊授学院在湖南株洲的改稿会,后姜念光又参加了刊院在泰山举办的改稿会。能得到诗刊老师当面点拨,特别是一周时间里,与来自全国各地的俊男俏女青年诗人交流、游玩,让我羡慕得不得了。姜念光回来后,给我们介绍了王燕生老师如何智慧风趣、如何待人真诚,特别是酒喝到微醉时笑容可掬,迷离的小眼睛看人令人心动,让我心生嫉妒。第二年,我花了170元(这是重点班的价格,可以直接点名挑老师,比我一个月工资还多)继续报名,并指名让王燕生老师担任辅导老师。几次作品修改和来回通信,我得到王老师的认可——看来孺子可教——我有幸被邀请参加在四川佛教风景胜地乐山召开的“乐山诗会”(“改稿会”易名为“某某诗会”,院刊《未名诗人》也改作《青年诗人》。)我也终于见到“微醉时小眼睛迷人”的王燕生老师了。整整一周时间,师生吃住一起,形影不离,很是开心。诗会的就餐没有酒,但老师的朋友多,不时有作家诗人上山来看他,带了酒来。我总是有幸被燕生老师点名陪酒,我想这里面有着特殊的情分在起作用——我是军人,当时是上尉军衔,而老师也当过铁道兵,转业前也是上尉;老师在湖南工作生活多年,而且他的夫人、李慧敏阿姨(诗刊的财务人员)是长沙人,也是军人,曾在一个军医院工作过。当然,这些都是到乐山见面后才知道的。一次,燕生老师酒喝到高兴处,站在自己椅子上为我们朗诵自己的诗作,然后从椅子上下来,深情地唱起毛阿敏的《思念》,此时的燕生老师特别可爱,能感染身边任何一个人!那次与会的青年诗人中,如今还活跃在诗坛的有浙江的荣荣、重庆的雨馨、天津的陈丽伟、湖南的白红雪等等。

  那次乐山朝夕相处一周后,再次见到燕生老师已是1994年元月了。我得了前文提到过的“人民保险杯”诗歌大奖赛二等奖。能在这样一个有十几个国家三万多华文诗人参赛的赛事获二等奖我始料不及,当燕生老师用电话通知我时我不太相信,但老师告诉我获奖诗作是《酿酒的农妇》。可见老师对这个学生能获奖也很高兴、很重视。不久,收到了出席颁奖礼的书面邀请函。这也是我第一次到北京。这次颁奖典礼盛况空前,是在人民大会堂“湖北厅”举办,有十几家中央媒体予以报道。我去领奖是瞒着单位领导去的,可当晚就有人在中央二台晚间新闻看到我领奖时形象了。所有被邀请的京外诗人都安排住在北京饭店,颁奖典礼之后,在“全聚德”举办宴会,有四十来桌,我端着酒杯找了好久才见到燕生老师,向他敬酒。他很高兴,将我杯子倒满,也将他自己杯子倒满,我们一饮而尽。由于接近春节,单位事多,我买了返程车票后,匆匆赶到老师和平里的家,看望了李阿姨。而燕生老师把我引荐给了韩作荣老师(后文述及)。

  后来,我从学员队回到机关工作,担任了一定职务,多了去北京出差的机会。每次去都一定抽出点时间去拜见王燕生老师夫妇,而且会到楼下的小酒馆陪老师喝酒,如果周所同老师也在北京的话,会喊上他一道。照例,所同老师不饮酒只吃素;照例,燕生老师都喝得很高,被我搀扶着回家;照例,李阿姨会心疼地说:“起伦啊,再别让你王老师喝醉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1999年三月,诗刊刊授学院在长沙毛泽东文学院举办诗会。燕生老师夫妇、林莽老师带队。其时,我已担任单位办公室主任,上班时间我抓紧处理各种琐事,一下班便直接驱车到毛院陪老师聊天、喝茶。那次参加的十来个来自全国的青年诗人中,有我祁东老乡郁金。我将老师夫妇接到外面一个酒馆喝酒,再陪同他们回到曾经生活过很长时间的163军医院参观,他们很高兴。那次诗会结束时有个会餐,没安排酒。老师让我也参加,还叫了弘征等湖南老诗人参加。我说没有酒叫什么会餐?燕生老师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就等你这句话!”我二话没说,搬了两箱白酒。

  我和燕生老师最后一次喝酒,是1999年下半年。那时军队院校改革、合并,我被本单位派到北京协调些具体事,说白了为了单位的利益公关,说了不少言不由衷的话,自己就烦。一天,我给燕生老师打电话,说去看他并声明请他喝酒,当我提上两瓶“酒鬼”(那时酒鬼在北京很火,茅台才三百多一瓶,酒鬼在星级宾馆价钱高到近六百一瓶。我们去办事,都是一箱一箱带过去。)去老师家里,老师见到我很高兴。我问他能不能给韩作荣老师打个电话,请他也来一起喝酒?燕生老师说,只要在北京没别的什么事,肯定来。于是打了电话。那时,韩老师已做了《人民文学》副主编,从和平里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了。大概四十分钟的样子,韩老师过来了,一见面就笑着说:“算你起伦有良心。今天好在你先见了燕生,否则我不会来喝你的酒。”真是侠肝义胆,兄弟情深!那时燕生老师退休了。我也笑着回答他:“当然先见燕生老师,我们认识在前。再说,您都是副主编了,肯定不缺酒。”那天中午,我们在老师家门口不远的小酒馆里喝得很开心,两瓶酒一滴没剩。燕生老师又醉了!

  2000年初,我到野战部队代职,结束后仍回学员旅任职,没机会到北京出差。2006年我被选派到国防大学中青队学习。已在解放军出版社工作的姜念光、《人民日报》工作的全世杰,来看我请我喝酒,我几次提出一道去看望王燕生老师,他们都说,不能去,每次都得喝醉,对老师身体不利,阿姨也不高兴。于是作罢。

  2011年3月25日晚上,我正和李阿姨曾经工作过的163医院领导因工作协调在一起喝酒,突然接到姜念光的短信,告诉我王燕生去世了,第二天上午十时开追悼会。我怔住了,脸色一下变得难看。酒席草草收场。我有些埋怨念光没早一些通知我,不能见上老师最后一面了。我十分后悔,早知这样,北京进修时哪怕再落得李阿姨埋怨,我也应该去陪他喝个醉。5月,我到北京出差,去了老师家中,看望了李阿姨,表达了自己的心意,我还带了瓶酒去,在老师遗像前鞠了三躬,向他敬了酒。6月,诗刊社为老师举办了一个追思会,我买了当天上午去晚上回的机票,专程参加了。发言的人无不追忆起和燕生老师喝酒的趣事。弥漫的酒香多少冲淡了过于悲伤的气氛。记忆特别深刻的是《诗刊》副主编商震讲的事,一次他们喝啤酒,商震喝了很多,想如厕放松,老师一声吼:“谁也不准离席!”还是韩作荣老师出了个点子解了围,说你从哪里喝的让它再回去不就得了?接下来商震老兄的举动不是荒唐,实则是情理之中了。

  作者:起伦

  主编:牛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