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今年六十有一,人老心不老,在写了30年小说后,又痴迷于书画。没有上过大学,开始写小说时,我们那个县里能写的都走了,想拜师也无门。我15岁的时候,农民的门头都要用石灰粉刷成白色,请人用墨汁画上木刻效果的毛主席像,我那时能够不打草稿一笔成像,很多地方请我过去画领袖像,两年后凭借这点本事被县剧团录用,做过近十年美工。我干艺术纯属野学,“铁匠没样,边打边像”,无知者无畏,不知深浅的好处是胆子大、没包袱。

  在干了40多年艺术后,才觉得艺术这行,说高深是无比高深,说简单也是十分简单。简单到只剩两点:依自己的性情理解,按自己的语气说话。只要你时刻没有忘记自己,才有望干出让人不能忘记的东西来。读画比读书快,读过一个画家几幅画,就基本读懂了一个画家,加上互联网和博物馆提供的便利,能让我请教众多古今中外的书画名家。在眼花缭乱、纷繁灿烂的的精神财富面前,我提醒自己记住:无论人家怎么辉煌,也不能忽略自己的存在。有句古话真好:天生我材必有用。大狗叫,小狗也能叫。但有一件事不能做:他人辛苦得来的技法,不能移为己有,最好是做到人家怎么画,我就不这么画。这样警惕自己的好处:一是避了抄袭模仿之嫌,二是有可能画出人家也有不及我的地方。这样坚持,或许有可能慢慢成全自家面目。

  我有幸降生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南方山地,山溪穿山越岩流进我儿时的梦中,这是予我最久、最甜、最深的记忆。时间最柔媚与最坚实的东西相存相守相依亿万年不变,能说透许多人性的、伦理的、哲学的、自然的道理。我出山时先选择画这些,既为方便,也是试图在画一个自我。

  曾有朋友建议请一个美术评论家给写一篇文章,我师出无门,不知去请谁。要请个文友写不难,但大凡朋友来写,一般都会将三分好写成七分佳,这种奉承,明眼人都看得清楚,不如请君直接看画好。不好意思,破了一些规矩。不过,艺术不是流水线上的产品模式不能有规矩束缚的,也就释然。

 

彭见明:我的书法梦

  上世纪60年代初,我祖父腾出家里的一间最好的房子,收留下一个被打断了腿的伪县长,在我家教私塾。有十来个学生,坐在堂屋里上课,鸡和狗和猫和牛,就在朗朗读书声中昂首穿过。学校放了寒暑假,我就随先生写字。但这光景只持续了三个年头,仅临过颜真卿和柳公权,私塾就被禁办了。这短暂的经历,有两个收获:一是能捉稳毛笔,二是养下个嗜好。几十年来,凡是在街上看到好招牌,必停下来欣赏一番,博得一刻内心的欢喜。

  后来写了三十年小说,没有功夫琢磨写字。有道是: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因一直惦记着这事,近年来又开始再续写字的梦。书法家的作品,无非是两个去处,一是被私人收藏,供小众把玩。二是以文化的身份武装公众场所,如招牌、广告、书报杂志名等等,供大众欣赏。前者是特色菜,少争议。后者要合各色人等的口味,会引来各种议论。古来也有这种说法,叫做“字怕上壁”,一旦悬于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就不由得你不怕了。

  我真正开始再度琢磨写字,是2009年以后。我刻了一方印,叫做:乙丑后方有字。此前写的,大多不行,偶尔在哪里看到了,必浑身冒冷汗,于是就重写一幅,把人家墙上的给我换下来。

  这几年写了些晒于公众视野中的字,不少自己也找不到了。赶紧把能找到的整理出来打个包,目的也仅止于常回头看看自己的足迹,仔细琢磨,考虑今后怎么写,把儿时的书法梦做得完整一些。

 

  作者简介:彭见明,湖南省文联名誉主席、省文史馆员、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著有长篇小说《玩古》、《大泽》、《天眼》等十部;小说、散文集十三部。小说《那山   那人  那狗》获1983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同名电影获中国电影十九届最佳故事片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获加拿大、印度、日本等国际电影节奖。小说《玩古》获全国优秀长篇小说奖。书画家,有书画作品被俄罗斯伊尔库茨克州博物馆、美国纽约中国领事馆、中国驻日本大使馆等地大使馆收藏。为日本建造的郭沫若纪念馆题写馆名。2014年在湖南省美术馆举办书画展。

 

  责编:刘艳平

  编审:肖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