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歌唱!由北大培文创意研究院与长沙色彩绽放教育联合主办的《布谷鸟在风中歌唱》已发布!新书的发布得到了湖南省文联、长沙市各中学领导、老师们及家长们的关注和支持。本书的小作者们分别来自雅礼、市一中、明德、周南、长沙县一中、怀铁一中、怀化辰溪一中等中学的学生。小编继续为大家带来优秀小作者们创作的文章。

  作者自述:

  一开始就知道要成为怎样的人,心里的火始终不依不饶地骚动跳跃,之余书,之余琴,之余绘画,之余写作。不管是从前金铠云履的行者,流浪撒哈拉的三毛,康桥一别的志摩,还是如今云鬓粉靥的黛玉,严肃沉吟的卡夫卡,温柔忧愁的沈从文,他们的文字可以穿越世间,铭刻着人格的烙印。我的肌肤上有他们的掌纹,血肉中有他们的体温,心脏里有他们的脉动,才使灵感不至枯涸,生命不至湮沦,灵魂不至死去。

  一路写我所写,笔耕不缀。

 

少年

明德中学   K381班  李文染

 

笼鸟

  “阿佑,考完呐---”

  乡村人的口音大多是这样,尤其是湘南一带,凭它再多荼蘼山水的诗意,总是和市井里摸爬滚打的人们无关,像是喉咙里滚出粒粒砂子,连上扬的尾音都透着薄凉的味儿。

  “嘿嘿,是的。”他笑。

  泷镇是个巴掌大的地方,偏又东隔淮水西临新城,只剩一条灰绿色的线---镇西一片老竹林掩映着颓垣残瓦,将泷镇的晚照斜阳和咫尺世界里的繁灯高日隔绝开了。早些年,阿佑听说要修一条水泥路,后来每日早晨阿佑睁眼就听到阵阵吵闹,水泥器械哧啦声,四处流窜的议论声……

  后来怎样了,不知道。说是没修成,那时主张修路的工头,是阿佑的爸,失足跌进河里,镇上的人骚动了,四处惊叫着找尸体。最后在河那头靠城的一处石头缝里捞着了,也不知怎的漂了这么远,头脸被鱼啃得辨不出人样,尖石划开了肚皮,腥臭味散满整条河。那以后就没人敢修那路了,大人们一贯故作惊恐地跟自家小孩说,河里的水鬼要来抓你了!

  阿佑觉得他们的表情很滑稽。他不怕神鬼,倒很喜欢没事往那里走走,望着路的尽头,陈旧的水泥断面和陈旧的竹林勾连,被一片老墙圈着,像只笼,也像双幽深的眼。

  我是有一年清明见到阿佑的。他是我奶奶一系的表亲,一个患羊癫疯的外甥女养的孩子。当年太难,阿佑的父亲没能念完书。听说他是个极伶俐的人,可惜半生忙忙碌碌,还搭上了自己的命,遗下孤苦妻儿。最初邻人提起这事都喟叹不止,渐渐的大伙也就厌烦了这嚼烂的故事,找寻新噱头去了。倒是常有慈悲的人给母子送点吃食,不过自阿佑妈妈发病后就门庭寥落了,只剩下奶奶那家子人轮番接济一下。我因回泷镇祭祖,奶奶才教我认得他。

  那时我所见的阿佑,确是有股痴憨的稚嫩,太清癯些,但眼睛总归还明净的。问他:你想不想你爸?他就甩甩脑袋,笑:小姊,我每天放学回家想。问他为什么,他又不答话了。奶奶在一旁戳着他的脑袋,说:“傻呢”。

 

阿佐

  第二次去时已属季秋,阿佑悄悄告诉我,阿佐要回来了。

  阿佑那个时候十几岁了,我想着两年没见,人一定已经变了副模样,但没想到他竟愈发枯瘦了,站在那里像根泛黄的秸秆子,只眼睛还是那双眼睛,清清明明,空空洞洞。

  “他很小就考到市中去了,几个月没回来了。”阿佑扬扬嘴角,小心地。

  我逗他,“你倒是惦记你胞弟。”

  阿佑说,“阿佐聪明,眼神又乖又灵黠,漆黑的眼珠子像两只蝌蚪,脸蛋丰润可爱。”虽是同一张面皮,但阿佐是个会念书又讨人喜欢的男孩。邻里都说他们真不像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我看着他,说,“你不喜欢弟弟?”

  “不。就是有点儿怕。”

  “怕什么?”

  “不知道。”

  那年阿佑就要升高中,几次模考结果都甚令人无奈。他还是那事不关己的寡淡神情,每天回家在那个路口逗留好一会,把周围叽喳的鸟雀轰走,将横生的茱萸叶扯掉,随手丢进那头的河里。

  我有时跟他说学校里的事。他偏着脑袋,似乎很认真地听着,眼神却飘忽,我以为他是念阿佐。直到某天,他突然说:“他今年也不会来了……”

  我拉起他的手,觉得应该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那秋天里的树叶已经哗啦啦落下大半了。

  “哥哥,你又没过及格线?”阿佐吊着一对眉,拨弄着那只在城里捡的小麻雀。他并不喜欢麻雀,说,“蠢鸟,没皮没脸的,不晓得飞。”

  阿佑不做声,合着眼,好像就要睡去了。

  “又怎么?叫你绕着点走,省得听那帮闲得没人样的女人嗑叨。人家说你癫子你就信哪,怎么偏的不听我的话。”阿佐使劲拧了一把阿佑的胳膊。

  “不怪他们,活该。我到底不是你……”

  “闭嘴。你又给妈咬了?”脖子上这疤,扎眼。

  “去看妈的时候给她带了一碗饭,突然脖子上一疼,没躲得开……说说你吧。”

  阿佐盯着他,莫名其妙有些躁怒。“每天吃饭睡觉,成群结对地在草皮上跑,不约而同地上同样的课,老师总夸我聪明,我觉得他张张合合的嘴真美妙,每天快活得像只飞来飞去的猪……噢,恶不恶心。”

  阿佑张大了眼睛,半晌没说话。

  “还不走吗,阿佑?”阿佐笑。

 

冲突

  阿佑并不大厌学,也挺喜欢他的学校。

  我早早就告诫阿佑,像你这样的孩子,在学校言行更该多留些心眼儿才是。可阿佑说他过得挺好,新老师对他很好,经常询问他,同学也都乐融融的。他衷心喜爱着他们,喜爱他们嬉笑逗闹,如一群无忧无虑的雏鹰,骄傲地掠过每一个黯淡的生灵。

  我终究是不该去凑那场热闹。

  冒着初冬的寒风去开会也全因为阿佑。那位老师在讲台上把一双高跟跺得通天响,念道:“以下同学……阿佑……无故旷课外出多次,且至今拖欠学费……”她皱了皱眉,瞟我一眼:“虽然我认为对于这样的孩子都该抱有同情心,但如果以此进行道德绑架只会徒增学校的负担,一个有羞耻心的人在如此困境中还是要加把劲,毕竟念书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我……”

  我在台下愣了很久,直到快散会才回过神来。我最不能见那样的神情,眼中黑白分明,言辞天经地义。

  我挤到一堆人中间,问道:“阿佑自己知道这些事情么?”

  老师蹙眉道:“他知不知道都是那个样,我带了这么多年的学生,他那样的还是头一次见;也不知是天生呆呢,还是刻意与我作对……”

  “阿佑就是那个孩子吧?嘘……我说吧,没爹就这个样啰……”

  我默不作声听完,走出去便撞见走廊外的阿佑。他站在墙边,冷风砭骨,那颗树的落叶要将他的身形掩埋了。

  “你是听见了?”

  “没有,我回家了。”他扭头走了。

  “我早说你傻,人家丢一点好就当片天了。”阿佐那两只眼珠子像濒死的蝌蚪不停乱颤,好像要跳出眼眶。他突然伸手去死命抓他那只小雀,房间里响起一阵凄厉的鸟叫,落了一地乌黄的羽毛。

  我在房间外拾掇我的行李,一抬眼就看到阿佑漆黑的眼睛。

  “我本不愿给你费一点精神。可我们同母所生,是不是?没法了,你永远也离不了这个地方了,跟地下的人一样。”他稚气的脸,竟浮出刻骨怨毒。

  “你真可恶,不要说下去 ----”阿佑攥着一手羽毛,揉,仿佛用了浑身的劲,纤瘦的指骨泛起一层惨青。

  “你记不记得我从前给你说的那些话?你有一次听信我,也不至于到这等地步了。”

  阿佑当然记得。很多次这个可恶的弟弟从远方带回无数幸福的故事,一一讲与他听,告诉他那些美丽的街灯,街灯下依偎的人们,在每个没有苦痛的夜晚挥霍珍贵的安乐;孩子们一年四季不知饥寒,与他不一样;每逢春节,在他捧着饭食想着是否该去探看母亲的时候,他们能收到所有亲眷的祝福。那里没有吃人的河,极高的楼中有灯火,没有远去也没有归来。

  总是想起阿佐,仿佛他就在身边,不停地附耳对他说:走吧,走……不停不停地鼓动着他,诱引着他,他干涸的心腔里真的有毒蛇绞动,竖眼青鳞,吐着摄人魂魄的危险信子。

  当阿佐突然又捏碎那些美丽的痴望,阿佑又觉惶惶无终。

  “好,你走吧。别回来。”阿佑轻轻说。

  我没能看到他的神情,但还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刺骨的寒,在最后一个冬天悄然而至了。

 

春天

  次年春,幼芽开始冒尖,季候回暖,我想着阿佑也该在念高中了。

  于是问起奶奶,奶奶却露出了极恐怖的神情,怕被什么听见似的,压低声音跟我说:“你莫提他了,上个月我们去才知道,年三十晚,那造孽的孩子,投江了----”

  我打了个彻骨的寒颤。又问:“那他弟弟呢?”

  奶奶却用诡异的目光看了我一番:“你也疯魔了?他们家独根独苗的,哪来什么弟弟。”

  我完全地沉默了。许久,我才以极大的勇气跑出门,却被暖风扑了一鼻子花香。一抬头,漫天都响起鸟鸣-- 一群大燕,好像炸开了的黑色旋风,盘绕着、疾旋着,从我头顶呼啸而过。我还没有看到过这么多这么热闹的鸟群,这么蓬勃地、愤怒地,飞去了未名的远方。

(指导老师:马臻)

 

  专家点评

  李文染《少年》这篇作品,有鲁迅的笔法。景物和人物的描写,把读者带到情境中。“泷镇是个巴掌大的地方,偏又东隔淮水西临新城,只剩一条灰绿色的线---镇西一片老竹林掩映着颓垣残瓦,将泷镇的晚照斜阳和咫尺世界里的繁灯高日隔绝开了。”这段描述,交代了阿佑生长的环境是偏僻的山村,与繁华的城市毫无关系。泷镇没有公路,村里为了修路,阿佑没少听“水泥器械哧啦声,四处流窜的议论声”,后来他的父亲掉进了河里死了,从此也不在修路,小山村像个笼一样。

  细品这篇作品,少年阿佑是个分裂的人物。文中阿佐的出现,总是虚幻的,阿佐实际上是阿佑的另一面。阿佑希望自己成为像阿佐一样会读书的孩子,以后走出这个山村,到城市里生活,但现实是残酷的,阿佑还得照顾疯妈妈。他想读书,又交不起学费,被老师和同学嘲笑。生活的窘境,压迫得阿佑没有活路,“年三十晚,那造孽的孩子,投江了——”

  “我”看到了阿佑的两面性和对立性,这种虚幻的现实,其实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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