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市周南中学周子霖同学在“北大培文杯”全国青少年创意写作大赛中创作的优秀作品《七秒钟》。刊登于《倾听未来的声音:“北大培文杯”全国青少年创意写作大赛优秀作品(第3季)》一书中。该书全面展示了青少年创意写作风貌。此本作品集由著名作家、北京大学教授、“国际安徒生奖”获得者曹文轩先生亲任主编,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评委及获得者、长江学者、报刊主编倾心点评,共同扶持青春写作新力量。

  中国人民大学副教授、著名评论家、茅盾文学奖评委杨庆祥点评:

  谭敏萱的作品《打开一个红檀木箱》,讲述了两个少女千千和九九之间的友谊故事,千千拥有红檀木箱的一部分空间,她和九九共同用一些无用,但美好的小物件将其填满,友谊因此被建立和保护。这是少女的情怀,有着天然的赤子之心,后来千千越来越贪恋好看的衣服,越来越物质和功利,她和九九的友谊,也渐行渐远,直到破碎。

  这篇文章有着浓浓的抒情的气氛,整体气质让人联想起沈从文的《边城》,有一种诗化的东西藏在字里行间。在时间的流逝中,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渐渐丧失。作者用季节作为小说的结构线索,也暗示了一种稍微感伤的气氛。整个语调是舒缓的,整个情绪是忧愁的,虽然这忧愁在成年人看来显得过于单纯。

  小说写情谊的得到和失去,用红檀木箱子贯穿全文,立意非常巧妙。千千和九九两个人物的语言和动作也非常符合人物的性格,爷爷的形象稍微显得有些单薄。整篇文章的叙述非常流畅,文字优美,起承转合都有内部的逻辑,可以说,这是一篇优秀的作品。

  作者自述

  想做杨铎笔下的香料,捣得愈碎,磨得愈细,香得愈浓烈。

  想做林清玄笔下的流水,身心皆如流水,在闪灭散乱中行走人生。

  想做林徽因笔下千万人之中的一个,随时随地迎接遇见与道别。

  想做好我自己,虽向往远方,仍脚踏实地,时时刻刻都在路上;情系墨香,相伴书卷,以我手写我心。

打开一个红檀木箱

  千千锁住了一个箱子,没想到的是,一个更大的箱子把她锁住了。

孟 春

  千千的爷爷买了一个红檀木的箱子。箱子整体都是古红色的,顶上一圈琢着一层红绿的珉石,晶晶亮,泛着珠玉般的光。木箱有着一股木头的青涩香气,淡淡的,弥漫在整个屋里。连它配套的那两把钥匙都那么好看。千千盯着这红檀木箱,喜欢得不得了,甜滋滋地像吃了蜜糖一般。千千跟爷爷打好了商量:木箱的三分之二归爷爷,剩下的三分之一给她放一些心爱的小玩意。于是,一把钥匙给了爷爷,另一把放在了千千床头的铁盒里。千千满心欢喜地跑回房间,琢磨着,该把什么宝贝放进去呢?

  可是,千千没有什么宝贝,她捣鼓半天,也只寻着了九九送给她的两个

  精致的泥瓷娃娃,只占了木箱的小小一角。

  第二天,千千拾了几片落在她蓝白色单车上的黄杏叶放进了木箱。

  第三天,千千打包了一袋暖得发甜的阳光放进了木箱。

  第四天……

仲春

  千千的木箱终于塞满了,除了瓷娃娃,还有好多个红色的小织袋,里面有千千每日搜集的小瓶盖、卡片、杏叶,等等。

  九九是千千的小闺蜜,俩人是出了名的“橡皮糖”,黏在一块,怎么扯也扯不开。

  九九第一次看见那个红檀木箱的时候,听到“咔嗒”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真漂亮啊!她从未见到过这么精致的木箱。红绿色珉石泛着的光亮深深地吸引着她。她帮着千千整日搜集那些小玩意,一找到什么,就大声嚷嚷着去给千千看,当千千把小玩意放入小织袋的时候,她就“嘿嘿”地傻笑。

  千千的爷爷也在木箱中放入了他的宝贝:一件他当兵时穿过的绿得刺眼的军装,一个收纳盒。收纳盒里有千千爸爸远在外地打工写给自己的二十八封书信,千千小时候用的铃铛鼓,以及千千掉的第一颗乳牙。

季春

  南方的溽暑,连傍晚也是湿热的。九九躺在凉席上,跷着二郎腿,左脚一上一下地摆动,手里打着蒲扇,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几天,九九那没出息的哥哥刚从技校回来,叫嚷着要娶在技校认识的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爹娘不同意,他就从家里偷钱跑了。爹爹被气得哮喘犯了,夜深人静时,爹爹的咳嗽声更是清晰,母亲守着他发愁。九九家里条件不怎么好,为了供哥哥上学,家里花了不少钱,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九九在想,母亲还要织多少匹布料,父亲还要搬几个来回的砖头才能补上被哥哥偷去的那笔开销呢?

  想到这儿,九九更睡不着了,她从席子上起身,席子太凉了。

孟夏

  千千的父亲回来了,听说挖到“黑金”,发了大财。他给千千带来很多新衣服,或素淡,或鲜艳。穿上新衣服的千千在九九眼中就像一只花蝴蝶,漂亮极了。

  打那以后,千千的爸爸常从外地寄回来一些好看的裙子、鞋子、首饰,也给千千爷爷寄来许多牛奶、补品……寄回来的礼品越来越多,但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千千的小心思全被这些花花绿绿的新奇小东西夺了去,整天待在家里对着镜子打扮自己。千千本来就长得不错,打扮一下,更如天鹅般高傲美丽了。

  渐渐地,千千浸泡在她的小世界里,很少跟九九出去玩了。

  渐渐地,红檀木箱子里的小织袋慢慢地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各色各样的衣裳、首饰。每晚入睡前,千千都会把木箱打开,将衣物整理一遍,再拿出床头铁盒里的钥匙锁上,心满意足地睡去。

仲夏

  九九对这样的千千感到很陌生。

  这天,九九兴冲冲地跑到千千家,手里拿着一个红织布袋。“千千,你看这是什么?”

  千千正研究父亲新寄来的洗面奶,好奇这白白的膏药怎么涂脸上。

  “不知道,你快说!”千千头也没抬起来,夹着一丝不耐烦的语气。

  “是鹅卵石!好多样子的,方的、圆的、粗的、细的……可漂亮啦!我今天从隔壁村的那条溪里拾来的。”

  九九在一旁叨叨个不停,千千“嗯嗯啊啊”地应着。

  “千千,你是不是也很喜欢它们啊?”

  “嗯……”

  “那咱们把它们放到那个木箱里去,好不好?”

  “嗯……”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开箱子咯!”

  “嗯……”

  九九看得出来,千千对自己手里的鹅卵石不感兴趣,可她多希望把这漂亮的鹅卵石放进与它们相匹配的漂亮的红檀木箱里呀!

  九九拿着小铁盒中的钥匙,打开木箱的那一刹那,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湿。那一方小天地,塞满了还挂着铭牌的高级衣服、裙子,红色小织袋全不见了。九九盯着木箱里的东西,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千千扭过头,看到九九正对着她那一箱新宝贝发呆,迅速地跑去把木箱“砰”的一声关上。

  “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把……”

  “停,别说了!我知道这些衣服很好看,你喜欢也很正常,但是你未经我允许,擅自打开木箱,是不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一件呀?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面对千千的咄咄逼人,九九一时语塞。她难过极了,不明白为什么千千会变成这个样子,噙着眼泪跑了出去。

季夏

  九九走在路上,越想越气。千千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边跑边喊九九停下。九九以为千千是来跟她道歉的,特意放慢了脚步。

  “你把钥匙还给我!”千千用刻薄的语气地说道。

  听到这生硬的语气,九九真为刚刚的想法懊恼,低头一瞧,原来自己还紧紧攥着那枚钥匙呢!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把我们一起收集的东西全从木箱里拿出来了?”九九有些委屈地责问。

  “那都是一些破玩意儿,我全部都扔了!你快把钥匙还给我!”

  “扔了?”九九不敢相信。她们一起辛辛苦苦搜集那么久的宝贝,顷刻之间就化为了乌有。

  站在九九面前的千千,穿着时尚的黑白竖条纹长裙,看上去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把那只名叫友谊的鸟儿紧紧地锁在了那个笼子里。

孟秋

  九九当着自己的面把钥匙扔下小山坡时,千千差点没随着一块跑了下去,可是,她怕弄脏了新鞋子。九九扔完就跑了,任凭千千在身后谩骂。

  九九伤心透了。

  千千于是拿走了爷爷的备用钥匙。她把九九送给自己的两个泥陶瓷给摔得粉碎。

  爷爷看着这样的千千也感到陌生,秋风刮得越来越急,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一个人带着千千本越来越吃力。他希望千千能快些懂事。

  那天,爷爷收回了他的钥匙,为了让千千不再沉迷其中。千千气得直跺脚,又哭又闹。可是爷爷铁了心就是不给她。

  半夜,爷爷的鼾声很响,千千就大声地嚷:“你吵死啦,快别打鼾了。”爷爷只好半闭半醒地等千千睡着了,才能睡去。

仲秋

  也许是加上长期积淀的孤独,也许是操心为儿女生活的烦苦,谁也没有想到,向来慈祥可亲的爷爷被一场风寒带走了。

  爷爷走了,带走了千千掉下的第一颗乳牙,带走了千千爸爸的二十八封书信,也带走了那把红檀木箱的钥匙。

  千千哭得很惨,九九去看了她。远远地,站在一边。

季秋

  千千要离开了,跟她爸爸去外地。她带走了已经不能打开的红檀木箱。

  这天,九九去了趟小山坡,她唤着:“千千——千千——”

  秋风瑟瑟……

孟冬、仲冬、季冬

  整整一个冬天,九九仍过着平凡又平淡的日子。

  她还是会在傍晚睡不着,有时也会想一些过去的事,想到千千,想到收集阳光的千千,也想到了穿着黑白竖条纹的千千…

  想到这,外面突然刮来一阵风,吹着窗户“哐当哐当”地响。

  穿黑白竖条纹的千千渐渐地融入外地的大城市,习惯了那“繁华”的生活,以前的记忆,太轻了,像羽毛似的从她脑海里飘走了。那个红檀木箱却是沉重的,无言的。

孟春

  春天总是会来的。斑驳的青苔,粉嫩的桃花,泄露的春光。

  千千收到一个包裹。包裹很小,很轻,有一张小卡片吊在外边。

  “我希望它总能打开一些什么的。”

  千千感到很奇怪,这是什么意思啊。她打开了包裹。里面,静静躺着的竟是那把红檀木箱的钥匙!

  九九从来就没有扔掉它,那天在山坡上扔下去的,只是她拾得的方形的鹅卵石。

  穿着黑白竖条纹的千千啜泣着。在打开红檀木箱子的那一刻,她衣服上的竖条纹仿佛正在消失,淡去……

  哦,春光下,她穿了一件纯白的衬衫。

  有鸟儿在春天歌唱。

作者:长沙市周南中学周子霖

责编:盛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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